在仓铭原本的计划中,喻寒依应当是死在了齐时雨的手中,齐时雨虽然冷血薄情,却对幼时的恩人有着超乎想象的执着,等齐时雨手握大权后,一旦知晓了是沈停云推下了越华,一定会为其报仇。只要自己在沈停云死后有意让齐时雨知晓事实的真相,让齐时雨知晓亲手杀了当年恩人的人其实是他自己,齐时雨必定心如死灰,以死相报。
介时,大吕无主,各路宗亲必然跃跃欲试,朝堂必乱。
只可惜季明归的存在,搅扰了这一切。
“所以,濛濛的嗓子?”
仓铭大笑:“也是我毒哑的。只有哑巴,才绝对不会说出我不想让他说的话。”
“怪不得当时我让你请御医看看他的嗓子,你跟我说他是受惊吓过度,因此失声。”知晓了一切的真相后,齐时雨只觉得自己可笑。当初以为自己可以随意玩弄权势和人心,结果却发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竟是自己。
可即便有仓铭设计在先,对沈停云做下的那些错事,却桩桩件件都是自己的手笔。将小侍卫推向不幸的人,到底还是自己。
“王爷,还有想问的吗?”仓铭说。他的声音从始至终都很平静,连故人的出现都不能换回丝毫的活力。
沈停云看着眼前的两人,头像炸开了一样疼,他按着眉心,低声朝着眼前人问道:“他刚刚,是不是提到了我的名字?”
第44章遗忘的过去
沈停云也说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神的。
兴许是从轮椅上的人朝着齐时雨喊出的那一声王爷开始的,也兴许更早。朝夕相处了多月的朋友竟是曾经谋反的逆贼,沈停云原觉得自己应当惊讶,可如今他更惊异于自己竟完全不觉得意外,甚至在瞬间就极其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而对方的那一声“沈停云”,又将他的神识彻底拉回。
沈停云,不就是自己的名字吗?
自己一个江湖出身的普通百姓,怎么可能跟两人言谈间那遥不可及的过往扯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
但真的会有凑巧同名同姓那么巧合的事情吗?
他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忽视的一些东西,包括桑梓对待齐时雨的态度,还有两个人曾背着自己在院中聊的那些话,他们当时口中会被齐时雨害死的“他”,到底是谁?
好像有太多东西,就在脑海边,却怎么也抓不住。自己似乎真的忘记了太多重要的东西——那些季明归和桑梓刻意隐瞒,自己每每问起都会顾左右而言他的东西。
沈停云不是个傻子,在轮椅上那个男人讲述的故事里,真相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他听得头痛欲裂,连站稳的力气都已经没有。
企图取代自己的弟弟、暗藏祸心的同僚、将自己带离是非的挚友……还有痴缠了一生令自己遍体鳞伤的爱人,一个个带着血的名字出现在了沈停云的脑海中。
恍若前世,可终究不是前世。背叛、伤害、屈辱,可以暂时遗忘,但绝不会彻底消失。那些在瞬间卷土重来的感情,如同过境的蝗虫,几乎将他蚕食殆尽。
“仓铭!你到底想做什么?!”齐时雨蹲下,心疼地将跪倒在地上的沈停云往自己怀中带了带,红着一双眼朝仓铭喊道。
仓铭闭上了浑浊的眼睛,弯起嘴角:“求你们杀了我。”
他不想做困在笼子里的鸟,也不想要仓鸿沉重却又懦弱的爱,应阳的人不敢杀他,但齐时雨一定敢。
齐时雨拔出腰间用来防身的短剑,咬着牙说道:“你做了这些事,早就该死了。”他上次这样恨一个人,还是恨自己的时候。自己不是好东西,仓铭更不是。
齐时雨拿起短剑,朝仓铭的喉管割去,剑锋尚未碰到对方皮肉,就被一双手拦住。
“别杀他。”沈停云睁开了眼睛,看向齐时雨。那双眼神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清澈,藏了太多东西,恨意、怒火、失望,或许还有一丝转瞬即逝的爱意。
齐时雨知道,沈停云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
但齐时雨已经被对仓铭的怒火淹没,他没有收回手,而是对沈停云说道:“他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死在我手里,求仁得仁。”
“那你呢?”沈停云问,“我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血淋淋地捧着给你,你却毫不犹豫地剖开了它,怀疑那颗心里有没有藏着毒。仓铭确实害我,但归根结底,你哪怕愿意信我一分,也不会走到今日。”
当初哪怕齐时雨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信任,愿意将所想所谋和盘托出,自己一定拼尽全力地帮他得到皇位,哪怕千夫所指也无所畏惧。
可是直到自己被逼着穿上龙袍,才彻底明白了敬仰爱慕的王爷,这些年到底在谋划着什么。可惜那时候也太晚了,晚到他已经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去做了。
齐时雨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在笑。
“好,我杀了他,然后这条命给你,要杀要剐都由你做主。”
很多东西,他已经不打算朝沈停云解释。
有些事情,没有和盘托出,遮遮掩掩之下,藏着的并非是猜忌与疑心,而只是单纯害怕。害怕被心里的那个人知道自己的不完美,害怕对方看见那个阴暗沉鸷,但又能多少称得上真实的自己。
这也是齐时雨在失去沈停云后,忽然明白的。
原来只是希望能永远保留住在对方面前的完美,即便以后老去,也能依旧维持住在对方心中的那一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