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铭坐在二楼的房间里,等待着自己前来赴约的贵客。他虽被囚禁王宫,但这里到底还是他幼年长大的地方,自然有办法瞒住仓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信件送去朱明教的来客那里。
他并不知晓今日所请之人的样貌与姓名,只知道对方是朱明教教主夫人,是个会武的男人。将一切希望寄托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其实并不明智,但仓铭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
“便是阁下请我前来?”沈停云推门而入,被坐在轮椅上的憔悴男人稍稍惊住。住在小楼里的贵人,竟如同被虐待软禁的囚徒,潦倒至此。
自从双目失明后,仓铭的听觉变得极好,渐渐开始能够从来人的声音分辨出对方的身份。教主夫人的声音实在耳熟,令他熟悉到似乎回到了某些回不去的时光,想起了被他辜负过的人。
不过……
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重新从地府爬出来?
“是我。”仓铭笑笑,开口说道,“请夫人前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只是还不知阁下的身份。”齐时雨抢在沈停云之前开了口。没有人会随意朝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求助,这人实在可疑。沈停云为人热忱,齐时雨担心他被对方欺骗。
齐时雨的声音让仓铭微微一愣,他并没有察觉到沈停云还带了第二个人前来,而且,这个人的声音,竟然也很像自己的一位故人。
不可能!
自己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那两个人都已经死了,即便活着,皇宫里那个喜怒无常的小皇帝也绝对不会将人放走,这两个人更不可能凭空占用他人的身份来到应阳。
“我只请了夫人,也不知阁下身份。”仓铭问道。
根据仓铭刹间那不自然的表情,齐时雨几乎立刻辨认出来对方是个瞎子。一个瘫痪的瞎子,为什么会被囚禁在王宫花园的一角,还要重兵把守?
“他是我请来的朋友,在教主不在期间,帮助解决教内诸事。”沈停云说道。
齐时雨神态稍稍变了变,心里不是滋味。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沈停云的朋友。从前是他的主人,后来是他的夫君,做朋友,却还是第一次。
仓铭对朋友这个词似乎很感兴趣,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我的故事很长,但我不介意跟夫人聊聊……只是……”
沈停云示意他但讲无妨。
“听了我的故事,请夫人务必帮我这个忙。”
沈停云有些犹豫。他很愿意听一个被困在小楼里的可怜人讲述他的故事,就像他同样乐意听齐时雨讲他的从前一样,可是却不敢随意答应对方的请求。
“我保证,这个忙对夫人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不会损害朱明教的利益,也不会让夫人以身涉险。”仓铭说。
齐时雨朝沈停云投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答应。眼前的人太过可疑,此时答应对方的任何要求,都是不理智的。
沈停云却并未理会齐时雨的暗示,朝仓铭说道:“若真是如此,我愿意替阁下尽一些绵薄之力。”
齐时雨无奈,但他一早就知道,沈停云一定会答应对方的要求,因为沈停云本就是个这样的人,明明自己过得并不如意,却对谁都乐意施以援手。他想,自己当年对沈停云动心,兴许也是被对方这样的一颗自己所没有的赤子之心感动。
仓铭刚要开口,小楼的门就被叩响,仓鸿的声音出现再门外。
“没想到临近金谷节,他还能有空前来。”仓铭低声朝自己请来的客人们说道,“今日恐怕来不及继续,请两位从后窗出去,明日子时再继续我们未说完的话。”
沈停云虽然内力并非巅峰时期,七成武力却足以支撑其离开小楼,只是他记得齐时雨并不会武,必须想办法也把人带出去。
齐时雨还没将自己会些轻功的事实告诉沈停云,就看到沈停云朝自己伸出手,道:“不介意我带你下去吧?”
齐时雨当然不介意,顺势抱住了沈停云。两人身高相差不大,沈停云单臂将人揽在怀里,踩在了窗沿上。
“要是怕高就闭上眼,很快就好了。”沈停云说着脚下发力,沿着窗户将齐时雨带了出去。
齐时雨已经太久没有在双方意识都清醒的情况下与沈停云靠得那么近,两颗心贴得很近,心跳杂在一处,不知道乱的是哪一颗。他很怕自己没有忍住,低头亲吻了对方的脸颊,于是恋恋不舍地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眼时却并非身在楼下。
沈停云将人带上了小楼的屋顶。
竹楼的屋顶也沁着竹香,这香气若有似无,与墨色的夜相比不知哪个更加幽微。
看着齐时雨茫然的神情,沈停云难得露出了年轻人该有的那种嬉笑,抬头看向树梢上将圆的月亮,问道:“时雨,害怕吗?”
齐时雨心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但却没有摇头。
我怕的呀,怕与你并肩坐在屋顶的场面都是我臆想出的梦境,一觉醒来我依然躺在凤栖镇的桂树下,孤零零的,连弥补的机会都不能得到。
沈停云不知道齐时雨在想什么,只以为对方是默认了。这人可真有意思,这么大的人了,在江湖上又有那么多传说一样的事迹,可本人居然既怕疼又恐高,反差罗列起来,反倒显得十分可爱。
可爱这个词用在齐时雨身上或许带着几分荒谬,但看着他的时候,沈停云却忍不住嘴角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