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桐比他还年长一岁,发妻早亡,多年未续弦,何时把他这小外甥女的魂给勾了去?
“年纪大。”当舅舅的表示不同意。
柳莳音又道:“那……楚然哥哥?我和他年龄相仿,自幼一块儿长大,亲如兄妹。”
“太小了。”当舅舅依然不同意。
他和西桐、楚然关系一向不错,当兄弟没问题,结亲嘛……
柳莳音翻了个白眼,从袖管内抖出一小玩意:“你是真对他们不满?还是舍不得我嫁人?”
南柳定睛看清她手上物件时,滋味难言,“你拿了?”
她摆弄着圆乎乎的红色木雕,笑得调皮:“对啊!我前些天去你那收拾,觉得可爱就拿了,忘了跟你说。七爷做的?我看夫人那儿有一整排,没颜色,不好看。”
在他地盘,她的不问自取都占理,南柳无言以对。
“归我。”她洋洋自得。
“……”南柳视线不自觉地从她日渐明丽的面容挪开,暗自发愁——她十六岁的生辰礼物,他得另作准备了。
只因话题转移,他们没再讨论搬迁与婚嫁之事。
柳莳音吃了两个柿子,要吃第三个时,南柳制止她,说“寒,少吃”,借口说困倦,起身离开,不让她相送。
他把猫搂在怀里,飞掠回隔壁院子。
多年居所虽略微冷清,却不显颓败。
他心里清楚,皆因柳莳音平日维护打点。
那丫头口口声声说,让他搬出去照顾她,可究竟谁在照顾谁?
…………
南柳幼所失恃,其父为镖局镖师,身手不凡,因而南柳自幼有一定武学根基。
七岁那年,他随父迁至江南一小镇上。
然而,父亲大半时间外出,不便带他在身旁,百般无奈,将他托付给邻居照看。
一来方言听不懂,二来人生地不熟,三来性格沉闷,南柳基本不与外人交往。唯一对他友善的,是邻居那位比他年长三岁的姐姐裴菱。
可惜,裴姐姐年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导致耳朵听不见,年岁渐长,已不会说话,只能发几个简单的音。
南柳至今仍记得,她初次见他时,手里捧着她家做的馄饨,笑容如温暖而不耀目的阳光,恬静,平和。她嘴唇翕动良久,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叠叠,来刺”。
他愣了半天,才明白她想表达的是——弟弟,来吃。
尽管她柔弱,说不出话,因是本地人,父母做正经生意,有她关照,南柳没再受当地其他年龄相仿的淘气孩子欺辱。
他们交流全靠手势,相处日久,他变得更不乐意与人交谈。
她的照顾,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他生命中缺失的温柔。
他喜欢以手势形容她家几只猫的不同叫声,用动作展示下雨声响;在她微笑注视下,他模仿猫儿从树上跳落的姿态,借此练习身法,并努力锻炼,强健体魄,想像父亲一样,当一名镖师。
内心深处,隐隐还有一微小愿望,他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更好地保护那些爱惜他的亲人,如她。
他在裴家呵护下度过数年,日子平淡而简单,直到十二岁时,父亲北上,他决意跟随,见见世面。
路途的餐风露宿磨砺南柳的意志,就在他向往更广阔天地之时,恰恰遇到谋逆动乱与两族交战。
颠沛流离,父亲身死,他在北方煎熬了三年,已成英气勃发的少年。
归来,物是人非,裴家人不知所踪。
一再打听,原来,他离开第二年,邻居夫妇因瘟疫离世,裴菱变卖家产后,投奔族亲,音讯全无。
苦寻数月,他得知姐姐的下落。
她背井离乡,受一邹姓乡绅半诱半强占。因原配善妒,不许纳妾,裴菱只能沦为外室,无名无份。
南柳心情沉重,赶赴萧山,几经周转,方能以“弟弟”身份拜访她。
裴菱所住院子十分平常,仅有一面黄肌瘦的丫鬟和一满脸横肉的乳母留守。或许因她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又不是正式主子,下人懒懒散散,没把她放眼里。
不善言辞的南柳好不容易获得入内机会,见裴姐姐斜斜靠在床上,衣裳简朴,无任何珠饰,比以前瘦了一大圈,丽颜蒙了层灰。
南柳瞬时心如刀割。
相反,她看到他的顷刻间,由难以置信的震惊,转化为欢喜和激动,见他比临别前高大健壮了不少,眸子里满是欣慰。
相顾无话,他强作镇定,向她打了个手势——还好吗?
她凝视怀中那个细皮白嫩的小婴儿,满眼慈爱,对他点了点头。
南柳历来心思单纯,无法分辨这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不忍细看她的憔悴容颜,目光落在小女娃饱满的脸蛋上,一贯硬直的心肠软了几分,刺痛感刚略微减轻。
裴菱气息微弱,疲倦不堪,抬起手想比划什么,又软弱无力。
南柳上前半步,想与她多“聊聊”,忽闻院外有车马停驻声,院门开后,乳娘招呼道:“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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