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茉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诡异场景,眼前人张口喊她“七婶”,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不不!在想什么呢!她才不要当他的七婶!
…………
见秦茉脸上阴晴不定,贺祁怔立石阶下,久久未语。
自那夜母亲寿宴,他惊悚发现,最大的情敌容画师,竟是他自幼可望而不可及的七叔时,心底震骇不言而喻。
更糟糕的是,他起了不轨之心,被七叔觉察!
次日,孟涵钰去了趟秦园,回贺宅后,关在房中痛哭。贺祁先一晚与她闹僵,终归是表兄妹,又同病相怜,劝了一阵,也为他先前的口出恶言道歉,勉强和解。
其后,二人听闻秦茉被青脊囚禁、贺与之奋而胁迫杜栖迟放人,均不辨悲喜。
是日,孟涵钰忍不住,拉贺祁同去长宁河南岸的小院落,探访贺与之。
贺与之客气接待孟涵钰,也以长辈身份,与贺祁谈了一下午,其中,提到贺祁在杭州那十几年。
那一刻,七叔闲坐在清幽朴拙的小院落里,青白袍子素雅,也许是少了贺家大院金碧辉煌的衬托,那浸润在柔和日影下的面容,无端多了一层暖意。
仿佛有人间烟火气。
贺与之嗓音一如石上清流,渗着凉意:“我知你们一众小辈,表面顺从,内里或多或少感到不平,何以你们明明勤劳且优秀,在大院中待了十多年,却未能接管杭州各处的生意,所获权限甚至不如柳莳音那小丫头……
“而我,起初和你们共同成长,前些年又忽然端起架子,对你们越来越严苛,实际上,是我明白,再纵容你们伸手,反倒会害了你们。
“一开始,我尚未能独当一面,我娘保护我免受其他旁枝的恶言滋扰,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我相信,她老人家更希望你们自强不息,独自自主,无需附于别人,无须觊觎,也无需惧怕。
“至少,在她教育下,我秉持同样理念对待你们,要求你们不恋过情之誉,不求非份之福,抑躁心、振惰气,立好言,行好事。”
贺祁对于贺依澜的强硬与专横逐渐释怀,偏生整场对话中,贺与之态度平和,只字不提秦茉之事,贺祁愈发恐慌。
天知道,冷言少语的七叔忽而变得语重心长,背地里要留几手整他!
于是,贺祁主动承认错误,请求谅解,并表示定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贺与之淡淡的一句“我无法替她原谅你”,使得贺祁无言以对,坐立不安,最终撇下孟涵钰,前往秦家主院,登门道歉。
此际,贺祁言辞诚恳表达了愧疚之情,而秦茉亭亭立于高阶上,目视贺祁,眼光若即若离,神思不属。
贺祁如履薄冰,悄然偷望这张爱煞了、却从未有一刻属于他的俏颜,唯求在她成为自己的七婶前,可再端祥半刻。
秦茉思绪萦绕,不知拿贺祁怎么办,有远比他们叔侄二人更棘手的事摆在眼前,她何必拿他们撒气?
她略一颔首,话音不起波澜:“时候不早,贺少东家请回吧!”
获得这句不尴不尬的逐客之词,贺祁忐忑更盛,她这算是谅解了还是没听进去?
再困惑,他也不得不顺她的意,作揖而别。
他转过身,眉目低垂,步步远离他曾多次造访的秦家主院,远离这裙裾翩然的窈窕身影,远离他魂牵梦绕的可人儿。
他没敢回头,以袍袖遮攥紧的拳头,指甲掐肉上,疼痛提醒他,他们还将重遇,只是再会之前,他唯一能做的是,竭尽全力将她从心中抹去。
…………
闪烁火光从石灯四面风孔中透出,摇曳地上碎影,叠着薄纱似的月色,凌乱如秦茉的心绪。
用过晚膳,她循渐浓桂子香气散步,绕了十圈八圈,记起自己被释放后,除去东苑问候越王,几乎没离家,遂推开后院小门,趁街巷冷清,到外头透透气。
街角有人影晃动,身法巧妙,却避不过耳聪目明的秦茉。
秦茉心下发怵,加快脚步,猛然记起燕鸣远私下透露的,改而放慢速度。
果然,她身后之人,仅仅是尾随,与她保持四五丈距离,不靠近、不远离,应无敌意。
燕鸣远对她说过,盗门那人在得悉秦茉为“风影手”后人时,多次到这一带窥探,曾与越王留守的护卫交手;因青脊入住东苑,那人更不敢逗留,偷偷离了长宁镇,后趁杜栖迟赴饶州、秦茉回家,那人试图进秦园,被北松打跑了一回。
在她毫无警觉的情况下,这身份地位的两位爷,不动声色,暗中派人守护秦家。
想到此处,秦茉莫名同情越王与容非。
他们所求的,始终未得。
大抵是因心里念着容非,步伐不自觉走出街巷,上了石板桥,等她回过神来,人已身在长宁河南岸,离容非那宅子的巷口,仅余数丈之遥。
月华弥散幽光,清浅映照出勾勒檐角墙帽的高低错落,亦清晰照出巷口停靠着一架气派的杵榆木马车。
车身四面包裹粉色丝绸,窗牖精致华美,马儿膘肥体壮。
那是孟四小姐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大概还有34章,就是大家最近不爱留评了,我好桑心~哭唧唧~】
特别鸣谢:读者“ackeedn”,灌溉营养液 +1 谢谢小仙女~(≧▽≦)/~
第九十章
一瞬间, 秦茉鼻翼微酸。
正因为这酸涩感一点点蔓延至心上,使她确切认清一事——她舍不得将容非拱手让人。
可她……似乎一次又一次推开了他。
从白塔村的茶田,他初次向她求亲, 她以“有婚约”为由搪塞, 到后来悄悄在心中接纳了他, 却含混不清地给了半句承诺;在秦园, 她为妆奁之事与他冷战,后又因他隐瞒身份而撵走他;即使前些天, 他孤注一掷从杜栖迟手上救了她,她仍旧将他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