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自受。
他们都一样。
薄薄纱云半笼烟月,流光渗往人间,照得人心忽明忽昧。
骤风四起,秦茉衣衫单薄, 耐不住秋凉阵阵,意欲抽身回北岸, 巷道中依稀传出人声,恰恰源自容非那宅院的方向。
她完全是无意间逛到此地,被人瞅见,怕要误会!
快步躲至树后, 她捂住起伏的胸口,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暗呼:太蠢!
既然她被人暗里护着,护卫定会将一切看在眼里,躲了不显得更心虚啊?
窄巷信步出来数人, 当先的正是容非。
月色之下, 其青白袍子皎如玉树,双眸如墨夜深邃, 容颜透出的孤傲疏离,是秦茉从未见过的。
围绕在他身侧的,有东杨与西桐两名健壮结实的护卫,还有一位穿丁香色绸裳的姑娘,细看她鹅蛋脸,杏仁眼,眉心一点红莲,不是孟涵钰是谁?
见孟涵钰和丫鬟仆侍行出,车夫和其他护卫立马收起困顿之色,躬身迎候,其中一人道:“表小姐,少爷在长兴酒楼喝酒,遣人来报,让您先回。”
闻言,容非神色缓和,转而对孟涵钰道:“孟四小姐道上小心。”
孟涵钰眸光滑向他沉静面庞,停留了短短一瞬,夹带难以言喻的复杂,如有不舍,如有失落,如有期盼,如有释然,随即盈盈福身,娇嗓些微轻颤:“贺七爷,再会。”
她由丫鬟搀扶,坐上马车,在帘子放下的顷刻间,幽幽垂下眼眸,没敢再看容非一眼。
…………
目送她离开,容非暗自舒了口气。
孟涵钰随贺祁同来,整个下午,只坐在一旁品茶、赏画,并未多言。
贺祁独自前往秦家主院请罪,容非与孟涵钰相顾无言。
容非大致猜出,孟涵钰听了镇上不少加油添醋的谣言,会说他如何如何待秦茉痴心无悔,而秦茉对他置之不理……此番到访,一是为求证,二是要听他的解释。
沉默良久,容非终归开了口:“孟四小姐,有关谣传给你带来的误会,我深感抱歉。”
孟涵钰紧抿的双唇稍稍松了:“贺七爷在说什么呢?我……我来探望你而已。”
容非淡淡一笑:“我自家母患病起,接管家族生意,为保持威仪,对外总是不苟言笑。除了生意往来,极少与家族的兄弟姐妹交流。
“曾有一段时间,你到大院来住,家母见了你的画和人品,夸赞过几句,贺家人对此存在误解……他们想讨好我而不得其法,误以为你我有情,便改而讨好你。
“此事,我也是近来才查明,没有及时了解情况并澄清误会,是我的责任。等长宁镇这乱摊子收拾完毕,我自会当面向孟将军和夫人解释清楚。”
容非与孟将军夫妇接触过,尽管他们把女儿宠得有些娇纵,但大事上的是非黑白,不会任意颠倒。
孟涵钰维持的温和笑意逐渐暗淡下去:“我爹……他很生气,但他也认为,你从头到尾不曾表示过什么。他不让我来,嫌我丢人,可我,还是想见你一面,亲手把生辰礼交给你。”
她边说,边让丫鬟捧出一卷画。
容非接过,展开。
此为孟涵钰亲笔所绘的水墨山水,画中层峦叠翠,奇峰崛起,烟林清旷,画法有着超乎年龄的苍劲。
他微笑称谢,夸了句“咫尺千里,真若山间景趣”,遂命人收好。
孟涵钰隐隐有失落感,吃着干果蜜饯,于漫长缄默中等待贺祁。
许久,她忽然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喃道:“我哪儿比不上她?”
容非一愣:“孟四小姐,这不是谁比谁优秀的事。”
孟涵钰水眸流转,凄然道:“贺七爷与秦姑娘相识……也就两三个月罢了。”
容非笑容糅合几丝怅然和微暖:“其实我这个人,不是你以往所见那般……我有无数缺点,但我身边的人,如楚然、东杨西桐,还有柳丫头他们,会一一为我掩饰。
“我是到了这儿之后,才放下伪装去生活。秦姑娘,她是唯一见过我各种窘态丑态,仍愿意陪伴我、守护我的人。我们,历经过患难,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眼下她生我的气,不过,我坚信她会有心平气和、重新接受我之时。
“孟四小姐既身份尊贵,又是风雅之人,自当寻一位待你情真意切的夫婿,将你捧在手心呵护。”
孟涵钰似是听懂了,又像是心有不甘,惘然若失,惆怅不已。
容非深觉今日的自己啰里八嗦讲了一大堆,比年迈的六叔祖还唠叨,自嘲一笑:“我算是比你们长一辈,难免好为人师,若不中听的,听过就忘了吧。”
难得他表现出谦逊,孟涵钰客套了几句,眼见天色已暗,随意吃了些点心。
容非因贺祁迟迟未归,担心他在秦家闹事,转念又想,南柳在暗处相护,贺祁翻不起浪。
当孟涵钰提出辞别,他领着东杨西桐相送,想顺便去秦家主院打听情况,听闻贺祁早已回长兴酒楼,他放宽心。
贺祁那小子,是在借酒消愁吗?
容非立在巷口,被浓稠夜色包围,正欲转身离开时,忽听到一声熟悉的口哨声,两长一短,带有提醒他留心之意。
南柳?
容非大感惊奇。原本派去保护秦茉的两名女护卫,今儿随燕鸣远办事,是以让南柳顶替,按理说左榆右杉还没来得及回来轮值。
既然南柳在附近,莫非……秦茉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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