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院子在村东头,视野很好,外面就是出入村里的大马路,沿着大马路往村内的方向第四家院子,就是何阿婶家的院子,也在林家阳台的视线之内。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林溪推开阳台门,往何阿婶家的院子里看过去,然后心头一跳,因为就在那个院子的一角,能清晰地看到,停着一辆这个年代的夏利。
那是夏向远的车,先前她进院子的时候竟然没有注意道。
她抿了唇,轻抽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小厅,再推门进了自己房间,果然看到梁肇成在。
他正在蹲身在给她整理书柜,前些日子她买了很多书和画册,全部堆在了一角没有放上书架。
他显然早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她进门他就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过神色却不像是有什么,只扫了她一眼就继续手上的事。
她走过去,低身搂住他胳膊,道:“知道哪些放哪里吗?”
他把手上的一本书塞到书架,回头看她,道:“放在哪里都好,总比全部堆在墙角强些。”
林溪坐到地上手按着他的胳膊抬头亲了亲他,道:“你说的对。”
感受到他身上强烈的气息她的心定了一些。
她笑了一下,道,“你比我原来以为的好太多了。”
他并没有夏向远说的那么糟糕,她心想。
他们两个人之间各种差异也并没有那么不可逾越。
……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他跟夏向远的不同,他身上有一种很强烈的生活感,就是很真实的在生活着,做的每一件事都踏实稳定,落在实处,估计自己来回折腾着,他没嫌弃已经不错了。
梁肇成有些奇怪地审视她。
林溪看他这样子就猜他应该是没看到何阿婶家院子里那辆夏利了。
什么事自己说总比由别人传到他耳朵里,或者一会儿让他看到什么强。
她道:“刚刚我去何阿婶家看到了夏向远。”
他眸色沉了沉,再在她脸上定定看了两秒,道:“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神色安静只是有些心事,那就是他没有对她做什么,应该是说了什么。
不然只是见了见,她不会就这样心虚,一见自己就跟自己说。
林溪点点头,低声道:“你说的对,我以后不再跟他来往,衣服那里,这次之后,我也试试找其他人去做。”
或许是因为那种沉重的压力,也或许是因为发现夏向远对她的事竟然了如指掌,她竟然突然升出一种感觉,先前她在何阿婶那里遇到夏向远真的是巧合吗?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仔细回想何阿婶的神色和话,其实漏洞并不难察觉。
“他说了什么?”
他重复问她道。
林溪按下升起的那种心慌意乱,侧了侧脑袋,笑了一下,道:“不是很重要,只是你说的对,我发现他可能对我还有些什么意思,为了避免误会,还是少点接触比较好,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很快就要上大学。”
不过本来是想往轻松的方向去转,可一说到上大学,夏向远那句“你想要去哪个城市上大学,我便陪你去哪里上大学”,心又不由自主地沉了沉,眉头皱了起来。
就她跟夏向远之前的接触来看,他一直都是一个很稳重很温和几乎没有什么棱角的人,现在再加上一句,行事有手段,心思深不可测,然后今天他跟她说的话,那些话,初初听的时候也还好,然后慢慢压力就越来越重,出了门吹了风呼吸了新鲜空气感觉好些,可现在回想,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又慢慢爬升起来。
那样一个人,说那样的话,比一个冲动的少年说同样的话,要沉重得多,也让人觉得可怕多了。
她伸手抓住身边人的袖子,心里竟升出一种感觉,如果不是身边的这个人,她是不是根本就逃不出那个人织的网里?不知不觉中,已经让你深陷其中。他一开始的温和,是不是因为一直在等自己离婚,而现在突然跟自己说那些话,到底是因为那羽绒背心确认了她的异样,还是因为发现她跟梁肇成之间不是他原来以为的那样,终于忍不住了?
这会儿的人,怎么这么多疯批?
这个词一冒出来,她就吓了一跳。
她皱了眉头,神色恍惚,他当然看出来了。
第70章你可真惊人
“小溪,”
他唤她。
她坐在地板上,手上紧拽着他,却侧了脑袋,皱着眉头,小脸上是少见的徘徊和心事重重。
他见不得她这样的表情,起身也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了身后的床上,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头,道:“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让你突然这么忌讳?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
林溪被他抱上床,总算从先前的胡思乱想中抽神回来,抬头看他,就看到他正紧盯着自己,目光审视却并不咄咄逼人,反而是那种一如既往的坚定中融合着能令人忍不住想要沉浸的包容和温柔。
他其实变了很多。
她记得最开始他看她的眼神里从来都没有这种专注和温柔,都是又严厉又冷漠,只是偶尔会有那么一点温和。
她迎着这样的目光,原先有些沉重和飘忽的心总算定下来许多。
就好像暮色中,在陌生海域飘忽的小舟突然看到了避风塘边的磐石一样。
她伸手撑着他跪坐了起来,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道:“我要说他欺负我,你会做些什么吗?”
梁肇成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林溪忙搂住他,将下巴放在了他肩头上,蹭了蹭,道:“没有,怎么会有什么,他那个人心思深得很,怎么会做什么冒进的事。就是先前在何阿婶那边遇到了他,说了几句话,突然感觉怪怪的。一个心思这么深的人,总是找机会接近我,应该是有些意图的,换位来想,要是将来你很有钱了,肯定也会有女人对你有意图,要是有心思这么深的女人整天围在你身边转,还打着公事或者朋友的名义打着你的主意,你还对她不反感,笑眯眯的,那我可能会气死,所以我为了避免以后气死,以后我还是不理他了。”
梁肇成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话。
只是随便几句话怎么会让她这样,她一向有点没心没肺。
可是这会儿她搂住他,依在他怀里颈边,满是依恋亲昵,甚至是两人至亲密时都不曾有过的那种依恋,他第六感一向强,立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让先前还很冷静的他胸腔里一下子溢出了丝丝缕缕的柔情。
她不想说那就不说吧。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别想些有的没的,不会发生的事。”
“真的不会发生吗?”
林溪抬眼看他,说完这句却又垂下了眼,看着他的喉结,轻声道,“其实人是最善变的东西,感情更是最容易变的东西,甚至不由你的控制。”
她是乐溪时身处的那个圈子,父母各自的圈子,俊男靓女,衣光鬓影,名利浮华,亦或才华柔情,容易让人变心的东西都太多了。
她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也从不卷入其中就是了。
至于夏向远,她也不觉得他有多爱她。
她仔细回想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他眼里有惊讶甚至惊艳,有审视有查探有温和有回忆,但却着实没有多少情意,少年男人对自己恋人爱而不得痛苦炙热的情意,没有。
那是很正常的,毕竟如果他是重生回来的,两个人中间隔了几十年,什么情意估计也都被时光磨光了。
……还有,看夏向远重生回来这份手段这份心机能力,他前世后面肯定也不简单,可原主后来的记忆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虽然可能是因为他重新爬起来的时候原主已经死了吧,但林溪就是觉得,前世他应该是放弃了她的。
这也是她后来觉得跟他正常简单来往没什么关系的原因。
谁知道他突然就这么深情了起来?
梁肇成听了她这句话却是生气。
尤其是她从夏向远那里回来,跟他说了这句话。
这句话的确是她由心而发。
她说“感情是最容易变的东西,甚至不由你的控制”,是不是也在怅惘她突然爱上了他,对夏向远的情意不在,对两人过往的怅惘?
她好好的,他其实并不在意那些过去。
他从来不是纠结之人。
可她偏偏总是能挑出他各种情绪出来。
最重要的是,将来她是不是还会为了别人再生变?
他拉开她,看着她,有些严肃道:“小溪,如果你有了一个孩子,或者,就不是你自己的孩子,就是小野,他可能纵有千千万万的缺点,但他爱你,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你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纵使再漂亮,再好,你再喜欢,你对他的感情能超过对自己孩子和小野的感情,你能为了他去伤害自己孩子和小野吗?”
那当然不能。
别人家的孩子再好那也不是自家的孩子。
林溪侧了脑袋,目光流转,抿唇笑了出来。
可男女之间的感情和对自家的孩子的感情怎么能类比?
不过这会儿她却也不会傻得去辩驳他。
刚刚她就是岔了岔神,才会说出那句话,她跟他说那种话,不是给他找不痛快也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她点了点头,道:“这话我好像说过,感情是需要培养和磨合的,以后不管遇到多好看的,最多也就是多看一眼,不会有长期相处产生的感情,更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所以我前面的话的确不对,人的确易变,感情也易变,但那是对心性不坚定或者对感情本来就不认真的人来说。”
说完她叹了一声气,伸手抱住他,觉得自己太莫名其妙了,竟然想这些有的没的。
还是赶紧把夏向远从脑子里抠掉,以后也不要再跟他接触,免得受他的影响。
她伸手拽着他,探身亲了亲他的唇,再搂住他,撒娇道:“你抱抱我,我知道你平时不喜欢这样,总嫌弃我太唧唧歪歪黏黏糊糊,总要粘着你,可是我就是这样,我喜欢你亲我抱我,喜欢你身上的气息,这样我的心就定些,就觉得你好喜欢我,不然我就好难受,我一难受就会想把你忘了。”
她这是有毛病吗?明明她以前从小就很独立完全不是这样的。
梁肇成愣了愣,但随即就把她抱到了怀中低头温柔又宠溺地吻她。
她这样他意外又好像不意外。
她从生下来几乎都没怎么见过她父亲,几岁母亲就改嫁,她爷爷奶奶对她虽好但老人家总归是老人家。
她极度缺爱又没有安全感也是自然的。
他以前是很不喜欢这种性格的,但这会儿心底却说不出的柔软,他愿意甚至满足于她这么依恋依赖他。
他这辈子所有的双标大概都给了她。
二月初七花城美院专业考试,这会儿是寒假,陈野也在家,因为考虑之后可能会搬去花城住,林溪就叫了陈野一起过去看看,二月初六梁肇成开车带了他们过去。
梁肇成只去过花城几次,并不熟,就请了一个在那边的战友帮忙订了美院附近的一间酒店。
战友叫杜松,比梁肇成还大两岁,两人同一年入伍,但比梁肇成早两年退伍,现在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爸爸,现在在花城一家派出所上班。
梁肇成只是请杜松帮忙订了酒店一间家庭套房,两房一厅的那种,跟他说到了之后再约他,但杜松问了他出发时间之后,中午却是早早就在酒店这边等他们。
等在酒店大堂看到梁肇成,就很高兴地迎了上去,然后还没打招呼,目光就先在林溪和陈野身上定住了,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眼,才把目光又转到梁肇成身上叫“肇成”。
没办法,实在是林溪太漂亮了。
梁肇成打电话给他,说请他帮忙定一个家庭套房,还特意叮嘱要条件好些,要整洁干净,他还觉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