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张宝儿是作为拖油瓶被她娘带到隔壁李家来的。
易长安一副来了兴趣的模样,拉了掌柜去了大堂里坐下:“来来,掌柜的,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也当饭前解个闷子。”
一个水灵灵的姑娘,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如今死都死了,也只成了人们嘴里解个闷子的话题。可谁让住店的客官是他的衣食父母呢?掌柜暗叹了一声,小心给易长安上了一杯茶,慢慢从头说了起来:
“隔壁李大郎,因着自小出天花,长了一脸麻子,样貌有些丑陋,当了个走街串户的货郎,却又喜欢喝酒,得了些银钱都拿去打了酒喝,所以家境也不怎么好,二十大几了都还讨不到老婆;我们街坊都唤他李大麻子。
后来有媒人介绍了个寡妇过来,倒是不要聘礼,只一条,要连她带来的那个女儿一起养着——就是张宝儿。张宝儿娘俩勤快,平常做些女红卖了贴补家计,兼帮我这店里的客人洗补些衣物,李家的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她娘俩都是老实头子里的人,人品好,张宝儿也好个样貌,看着这渐渐长大了,她家也来了几趟媒人要说亲,我那浑家平素跟李家娘子也有些往来,闲里听了几耳朵,说是说的都是挺殷实的好人家,人家小伙子看中的就是张宝儿,还不挑剔嫁妆。
上回还听说李家娘子有意把张宝儿的亲事给定下来,没想到会遇上这个夏依蛮子过来——
那天也是合该有事,李家娘子身上不爽利,让张宝儿拿了帮客人洗补好的几件衣物过来,恰好遇着那南蛮子过来住店,当时那南蛮子就狠看了张宝儿几眼。
估计也是见小姑娘人长得好,那烂臭了心的南蛮子就起了歪念,半夜里奸了人不说,事后怕事发还把人给——啧,那可真是一个惨呐,李家娘子那天哭得几回晕死了过去……”
第356章 八卦
掌柜说得凄惨,易长安却似乎并未动容,反而细问了一句:“你是说,那夏依人在客栈住宿的当天晚上,张宝儿就出了事?”
掌柜连连点头,一阵后悔:“那南蛮子一脸络腮胡子,样子凶得紧,一看就不是好人,那天我就不该让他住店的……”
那夏依人要的也就是一间丙字号房,房钱没有几个,却把他这家店都折进去了,真是悔不当初啊!
易长安目光微闪:“那名夏依人是什么时辰来住店的?可有同伴?要住多久?可说了他要往哪里去?住下之后可曾出去过?”
显然县衙当初也来人问过类似的问题,掌柜想都不用想,张口就答了出来:“那南蛮子来的时候快酉时了,就他一个人骑了一匹马、背了一只大包袱过来的,说是在这儿落个脚,第二天就要往燕京去。
至于住下后有没有出去过,当时店里忙碌,我也并没有注意过这人……”
他一个当掌柜的,要注意自然也是注意甲字号房间的客人以及几位熟客。
易长安了然地点点头,见刚才那伙计正好上了饭菜上来,转头去问伙计:“小二哥,你可记得那天那名夏依人来住店后,可曾出去过?”
伙计才得了易长安的赏,见她问起,仔细想了想,总算想了起来:“小的记得那南蛮子住下来后不久就跟厨房要了一碗汤面,后来又要了一桶热水洗漱,至于他后来有没有出去,小的就实在记不清了。”
易长安轻点了下头:“你们这县里有没有宵禁?那天店里是何时打烊的?”
这个掌柜倒是能答:“平常都是亥时开始宵禁,我这店里也是那时候上门板打烊的。”
也就是说,明面上来算,那名夏依人吃完汤面后,大致从酉时三刻到亥时,有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熟悉地形以及作案;当然那夏依人能够单身在外行走,很有可能身上有功夫,不排除他晚上能翻墙出去作案的可能。
但是这又有一处不通情理的地方;丙字四号房明显不是凶杀第一现场,而是移尸过来的,如果那夏依人功夫很好能够来去自如,作案之后完全可以弃尸荒野,怎么还会把碎尸带回来呢?
易长安三两口刨完了饭,让伙计给提了热水上去,自己慢慢悠悠踩上了楼梯,抬眼看到楼道尽头的墙壁上还开了一扇窗户,心里不由一动;这个位置,应该能看到隔壁那一户李姓人家……
提了灯笼几步走近那扇窗户,李家却早已黑灯瞎火,想来是天一黑就早早安置了;易长安手中的灯笼灯火太弱,只依稀照出了李家的屋脊,在夜色里黑黝黝的,其余什么都看不清楚。
也只有等到明天了。
易长安收回了灯笼,按下心思转回了房间,第二天天色还麻麻亮就起了身,静静伫在了那扇窗户后头。
薄雾笼罩在民房上空,一刻钟后李家有了动静,一名面色愁苦的中年妇人包着头帕,低着头进了灶房。灶房的烟囱里很快冒出青烟,淡淡的油香味飘了出来。
过得两刻,又有一名身形矮瘦的男子从房里出来,骂骂咧咧地进了灶房,拿着油饼边吃边走了出来,妇人也忙忙跟了出来,却是进了房间将整理好的货郎担子有些费力地担了出来。
男子吃完了油饼,又灌了一碗汤,喝斥了那妇人一声什么,抹抹嘴担了货郎担子出门走了。
出门时刚好抬头看了看天色,易长安看清了他半边脸,黑黄的皮子上坑坑洼洼满是大麻子。看来掌柜说的没有姑娘愿意嫁他确实所言不虚,人丑不说,看样子脾气还不怎么好,只要姑娘不眼瞎,这种男人肯定不能嫁。
易长安微微分了会儿神,那李家娘子已经从屋里取了一篮子衣服出来洗了。
院子里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边还砌得有一个浅浅的方形的小池子,从井里打了水上来,只要堵了流水孔,一般人家正好用那小池子洗衣洗菜。
李家娘子却绕开了那个小池子,另外费力地取了一只大木盆子,舀了水进去洗衣服。
难不成那个小池子是专门用来洗菜的?李家娘子看起来还挺讲究的。易长安收回了视线,下楼去了客栈的灶房。
掌柜娘子已经开始在灶房里头生火了,见易长安进来,连忙迎上前:“客官这么早就醒了?早上想吃些什么,要不我炸些肉酱,一会儿擀了面条做炸酱面好不好?”
易长安点了点头:“行啊,再帮我们做个清淡点的汤。”
见易长安好说话,掌柜娘子也放松起来,拿着吹火筒把灶孔里的火苗吹燃了起来,扭过头呛咳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劝易长安:“这里烟熏火燎的,客官要不先去大堂里坐着等等,我让我当家的给您先上杯茶?”
“没事,我站这儿看你做朝食还有意思些。”易长安随意找了一只小矮杌子坐了下来,跟掌柜娘子拉起家常来,“隔壁不是死了女儿吗,我怎么瞧着他家里也不挂丧?”
“吓,这不是等着官府判下来吗?”掌柜娘子一边剁着肉,一边聊了起来,“我听说,李大麻子哭天喊地地跟官府求着要把那个南蛮子随身带的财物赔给他呢。
如今张宝儿的尸身都还放在衙门里头,听说县老爷已经往上报了,估计再等个几天,上头批下来了,官府就会把尸身还回来。
不过张宝儿年岁小,还没及笄呢,算不得成人,我们这儿的风俗是不能在家里办丧事的,等尸身还回来了,也是一古脑儿拖到野外去埋了——”
说到这里掌柜娘子顿了顿,到底还是忍不住话,压低了声音继续跟易长安八卦起来:“我听说,昨天李家娘子想去赊一口薄棺材回来,子知道她不当家,不敢赊给她,去问了李大麻子。
李大麻子当场就把李家娘子骂了一大通,说什么养了这么些年养了个赔钱货,还不顶事地死了,要什么棺材,打算到时拿草席子卷了直接埋进土里去呢。”
人死以后入土为安,张宝儿死得凄惨,却是连薄棺材都没能得一口……易长安看着掌柜娘子“哚哚”地剁着肉末,心里有些恻然:“那李家娘子就忍心让她的女儿就这么埋下去?”
掌柜娘子摇头叹了一声:“不忍心又能怎么样?李家娘子嫁过来以后一直也没有再开怀,人都说李大麻子要绝后了呢,李大麻子见天儿地打骂她,说她带了个拖油瓶还不下蛋,白浪费他的粮食。
娘儿俩个自己在家还自在些,李大麻子一回屋,那两个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都是软面团儿似的脾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要我说,她们娘俩个做的女红针线,明明挣得比李大麻子还多些,做什么硬气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