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岳目光不由深了深。
张家有几个妾氏庶女,住得挤挤挨挨的连个像样的院子都没有,养的花草都是用大缸装了土栽种的,哪里有条件栽种这劳么子名品梅花?
但是赵氏身为张胜元得宠的姨娘,房间里却有这么几枝插瓶,好巧不巧的,娄四德的那只木匣子里还掉落了一朵这梅花……
伸手将梅瓶抱了过来,陈岳凤眸微微眯了眯:“我去问问,有哪些人府上种了这种梅花!”
锦衣卫办事效率极高,陈岳刚和易长安回到府上,就有属下过来报消息了。
这种梅花确实是一种珍品,取其淡青而沁红之意,名唤“碧海丹心”,而且在种植上也格外讲究,要得一株,可谓是千金难求。
整个燕京城里,除了御花园里,其他达官贵人府上能种活的也是寥寥无几。除了几位阁老府上有那么一两株,燕京城里就再没有人家有这“碧海丹心”了。
难道是那几位阁老……陈岳看了眼梅瓶里的那几枝不算太精神的梅花,冷着脸发了话下去:“即刻去查查,三四天前那几位大人府上可曾修剪过‘碧海丹心’的梅枝,或者是赠过人!”
燕京是大燕皇都所在,京畿锦衣卫下面的暗探也多得让人发指。陈岳才发了话下去,不过一个多时辰,魏亭已经把收集的消息回报了上来:“如今正是‘碧海丹心’的花期,几位阁老府上都没有修剪过梅枝,因这梅树珍品可贵,也没有剪枝赠人……”
不可能啊,赵氏房间里的那几枝梅花,明明就是三四天才剪下不久的,这梅花又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怎么会找不到上家呢?
易长安瞧着陈岳拧紧了眉头,想到自己原来那个时空花市里诸多空运过来的鲜花,轻声提醒了一句:“会不会是从城外附近几个县里摘来的呢?”
这“碧海丹心”这么名贵又难种,花市上一般是不可能卖花枝的,但是不妨碍城外有人家种了,然后拿馈赠亲友啊?
陈岳眼睛蓦地一亮:“差点忘了,不在这燕京城里,还有可能在燕京城外的庄子上!”
高门大户里能得这么一株珍品奇梅,自然是要种在自己的后花园里,冬来时才方便赏梅,但是如果那人更方便在庄子上赏梅呢?
消息没过多久就悄然传了回来,东城外的遇仙山庄,里面正种着两株“碧海丹心”,四天前也确实有一群人受邀在山庄里面赏梅!
第287章 永嘉长公主
易长安微松了一口气:“陈岳,我们现在就过去先讯问遇仙山庄的主人!”
陈岳却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还不能去。”
“为什么?”易长安心里有些着急,“这事不抓紧办,如果那人牵涉到这件案子里,再等些时日只怕就会把所有的线索都清理得一干二净了!”
“你知不知道那遇仙山庄的主人是谁?”陈岳看了易长安一眼,见她茫然摇了摇头,低声一字一句地告诉了她,“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永嘉长公主!”
“永嘉长公主?”易长安轻声跟了一句,脸色也慢慢凝重起来。
永嘉长公主自小聪慧乖巧,颇得先皇的疼爱,连带着她的母妃,如今已故的圣母孝慈皇太后也沾了不少光,得了先皇几分宠,由此生下了如今的燕皇。
后来夺嫡之争中,孝慈皇太后被当时的皇后构陷而死,是永嘉长公主而出,在先皇的盛怒中护住了,后来孝慈皇太后冤情得雪,先皇心中愧欠,自此对格外关照几分,也就此起势,终于被立为太子,之后更是登上了大宝。
燕皇登基以后,很快就封了他的嫡姐为永嘉长公主,长公主府的一应待遇,是皇亲国戚里面最好的一份,生下的两个儿子先后都封了个伯爵之位,虽然是虚衔,也可见圣心偏宠之意。
连带着长公主嫁的文驸马家也水涨船高,不仅受封了一个怀恩伯的爵位,还在勋贵圈子中如鱼得水。
自娄四德的死开始,越是查下去,易长安就越感觉那只无形的手势力很大,如果这手的背后是燕皇一母同胞的永嘉长公主,那也确实能有这样的力量。
难道是这些年来养尊处优,永嘉长公主也养大了心志,想着再往上登一层?易长安看向陈岳,眼中满含了担忧……
夜色已深,御书房里灯火明亮,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陈岳跪在锦衣卫指挥同知周良保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膝前厚绒毡毯上织就的宝相花纹,仿佛那并不是什么简单的花纹,而是一张十八姑娘的娇面一般。
良久,上方终于传来一声冷淡而威严的声音:“起来吧。”
陈岳微微抬了抬眼,瞧着跪在前面的周良保并没有动作,也沉着地跟着继续跪着。
周良保抬眼对上燕皇微深的目光,又飞快地低下了头:“还请皇上示下,此事臣等该如何办理?若是被御史参上臣一个暗窥皇族的罪名,臣这个年也没法儿安稳过了……”
话没说完,一支紫玉狼毫就劈头向他砸来。周良保下意识地抄手接在手中,又连忙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臣,谢皇上赏赐!”
燕皇终于气笑了一声:“当着钰山的面,你这上峰倒是好厚的脸!还不快起来!”
周良保这才带着陈岳站了起来,只是神色轻松的握着那支紫玉狼毫,并没有再出声。
燕皇却是收了有些晦暗莫名的脸色,轻轻叹了一声:“人心易变吗,这么些年了……”
此时的燕皇,语气中带了些伤感,要是不看他身上穿的那件明黄色的龙袍,完全就是一个已知天命的沧桑老人。
陈岳心头正微微有所触动,忽然听到燕皇点了自己的名:“陈岳听旨!”
“臣在!”陈岳连忙一步上前,重新跪了下去,听着燕皇一字一句缓缓念出的口谕,心头一紧,响亮应了一声:“臣遵旨!”这才起身垂目退回到周良保身后一步的位置。
刚才的沧桑老人似乎根本只是他的错觉,此时的燕皇,目光幽深不可见底,一身含而不露的威势让人不敢直视,刚才那一道口谕,更是让陈岳清楚,这天家,从来就没有什么亲情……
宫门已经下匙,还是刘继拿了燕皇的手书,亲自将周良保和陈岳送了出来。早有一直等在宫门外的下属将马匹牵了过来。
陈岳虚送了送,周良保翻身上马,沉吟了片刻还是低低叮嘱了一句:“我知道你素来稳重,不过此事,你切记万须慎重而行!”
当初还在潜邸时就跟在燕皇身边的人不少,他的才能并不算是最出众的,但是后来能坐上现在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置,除了两人之间的交情,靠的就是会揣摩圣心。
圣心……难测啊!
而且这一回他们要对上的又是皇上一直敬重的长姐——永嘉长公主!现在锦衣卫只是根据证据有所怀疑,如果长公主没事,他们可能会挨燕皇一顿申斥,如果真有事……
以周良保的了解,燕皇会震怒,会从严处置,锦衣卫不就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吗?可是燕皇挥着这把刀把他曾经的那片亲情斩断以后,谁又能保证,他以后再怀念自己的长姐的时候,不会迁怒甚至厌弃当初的这把刀呢?
陈岳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好苗子,周良保并不想陈岳轻易在这件事中折戟;但是他向来只忠心燕皇,听到这件事不得不上报,但得了燕皇的口谕后,他又有些操心起陈岳来,所以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再次提点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