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易长安不加掩饰地露出欢喜的神情,方未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是独子,家里有一个长年卧病在床的老爹,加上老娘一家三口都靠着他的这一点俸禄,所以家计紧张,那些昧良心的银子他不想去沾,因此要烧那些个热灶也没那些银子去送,烧不起。
这位新来的易推官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官架子,为人不傲气也不迂腐,所以方未想试试看来走走门路,多少结个善缘也行啊,不然他在府衙这都好几年了,一直还是个最低等的文吏。
要走门路自然要抓好易长安患病这种时候,只是易长安请他带个路,送个案卷,抬手就打赏了他五两纹银,这要探望易大人……要送什么样的东西才合适呢?
方未在家里想了半天,觉得合适的吧,囊中羞涩买不起,买得起的呢,又有些让人看不上眼,还是他娘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说那位易大人既然一路风尘仆仆地过来,路上那些路食可不一定对胃口。
一般人才到一个新地方,总有些许水土不服的感觉,这要送点什么开胃的东西过去,既是自己做的,干净又显得亲热,又不要花什么银钱,所以就出了个主意让方未送了两小坛子酱瓜过来。
没成想这还真送对了!
见易长安当着自己的面吩咐墨竹晚上就拿这酱瓜给她配粥吃,方未心里更是放松下来,说话语气间也更亲热放松了几分:“易大人你不知道,昨天你回来后没多久,那个张吏目张从亮就被锦衣卫带走了!”
“张吏目被锦衣卫带走了?”
这燕京城里多少的官儿,锦衣卫怎么就瞅上张从亮这等小吏了?等等,京畿锦衣卫千户不正是陈岳吗,可是刚才他怎么没说……
陈岳……这是在为她出气?!
易长安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心中隐约闪过一丝明悟,让她心尖有些发烫,又有些酸涩,慢慢又涌上了一丝迷惑:她都跟陈岳断了那层关系,陈岳还有必要这样吗……
易长安微微低头不语,看在方未眼里,却是神色高深莫测的模样,想到府衙里那几个人不知道怎么猜测的小道消息,方未的心里不由狠跳了两下。
张从亮被锦衣卫带走没多久,府衙里就几个小吏之间就嘈嘈私语传开了小道消息:“京畿锦衣卫平常哪天不是盯着大案,就是盯着那些三品四品以上的官儿,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跑来咱们这衙门抓一名小吏?这事儿真邪门儿呀!”
“邪门儿?你怎么不想想张从亮今天做了什么事?”
“今天做了什么事?他哪天不是这副德性,狗改不了吃屎,瞧着没背景的就要——”
“没背景?!我看他是撞到石头了!人家没背景,这头刚说中了毒要回去养病,那头锦衣卫就来抓了人走……”
“啊,你是说易大人他——”
“这世上可真人不露相啊——”
回想到那些同僚们的议论,方未看向易长安的眼神隐隐中更带了一丝敬畏,言语间更恭敬了些,又略说了两句,这才起身告辞了。
方未因为自觉手里拎的礼物太轻,差不多是天擦黑才过来的,等他走后,小独院里总算消停了,易长安吩咐墨竹拴了门,嚼着方未带来的酱瓜下粥,胃口虽然开了,心里的滋味却是复杂难当……
第213章 夏世忠
身为燕京府尹,宁玉堂虽然要矜持地端着一些,第二天上午还是过来探望了易长安一趟。
大概是下面人的议论以及一些小道消息传进了他的耳朵,今天他对易长安的态度明显比昨天要热情了不少;昨天要不是易长安暗中行了一手逼了他一下,他还想和稀泥把张吏目囫囵掩过去呢。
今天却是态度真诚多了,先问了易长安感觉怎么样,又体贴地给她介绍了燕京城的名医,还留了自己的帖子,告诉她可以拿这帖子去请名医。
易长安面色苍白地谢过了,装作体力有些不支的样子,神情有些倦怠起来。
要有眼色的,自然就知道该告辞了,宁玉堂却还有些话没问出来,只得硬着头皮装作没看见,继续开口说了下去:“不知道易大人知道不知道,昨天你走后不久,张从亮就被锦衣卫拖走了——”
易长安一脸的懵懂和吃惊:“有这回事?这是为了什么?”
宁玉堂本来是想打探打探易长安到底是个什么背景,没想到易长安年纪轻轻,竟是滴水不漏,倒让宁玉堂自己犯了疑;或者真的只是因为易长安要过来办这件案子,所以张从亮受人指使在炭里下了毒,锦衣卫这才抓了他走?
还是这易梁真的是真人不露相,什么从从七品的推官一路跳级晋升是因为他破案有功都是虚的,其实是易梁大有背景?
宁玉堂心里犯着嘀咕,本来还想让易长安病好后早日过来上值的,是好是歹赶紧把这案子给办了的,末了心里掂量了半天,还是把到嘴的话使劲儿又憋了回去。
案子再重要,易长安这边拖延也是有情可原的,关键是……要是易长安背后真的有厉害的人,连锦衣卫都能差使动,那他可不能得罪易长安。
不然的话,要是锦衣卫回头随便找个茬子把自己给提走了,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也不好多说话了,宁玉堂客套了几句,留下礼物就走了,易长安让墨竹关了门,起身将脸上的伪装都洗了个干净。
陈岳一进来,看到的就是一张还带着些许水气、颜色嫣粉的脸,心神晃了一下才收拢回来:“让墨竹守在这里,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易长安立即收拾了东西跟着他走了出来,抬脚正要往门边走,就被陈岳搂着腰纵身一跃,直接翻过了墙头,身形迅捷地挟着她坐进了候在墙外的一辆马车。
刚才他只一搂,就知道易长安在夹袄下穿了他送的那件金丝软甲,那时他一时气恼了,说出了易长安要是不要,就把这金丝软甲扔了的话。
可这件软甲是他费了不少心力,才找了一位有名的大匠师精心打制出来,本想着送给易长安当生辰礼物,没想到那天自己满怀兴奋地过去,会听到那样的话……
陈岳还在失神,易长安已经急着掰开了他还搂在她腰间的手,飞快地靠近窗户边坐了,看向陈岳时眼神警惕:“钰山兄——”
陈岳低头苦笑了起来:“对不住,我刚才一时走神了。”
听到他这句话,易长安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偏偏为了避人耳目,她又不能揭开车窗帘子往外看,只能闷在马车这狭小的空间里,装作闭目假寐。
她闭上了眼,陈岳悄然抬头,目光默默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易长安瘦了,这一段时间她急着赶路,没吃好也没休息好,下巴比原来尖了不少。
原来他都帮她打点好了,让她升了一级,到富庶的上府江州府去任推官,品级虽然只是正六品,但是另外还会有不少封赏下来。
可是也不知道太子燕恒私下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直接把吏部尚书叫了过去,钦点了易长安任燕京府推官;虽然从从六品到从五品是连跳了两级,可是现在这个情形来燕京,陈岳实在担心易长安会被那些漩涡卷进去……
燕京官多,关系也复杂,就连一个不入流的小吏,也想借着手里几分权力欺负她……
见易长安睫毛微动,担心她睁开眼,陈岳急忙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几乎是他刚撇开眼,易长安就低低开了口:“对了,张从亮的事,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