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氏心里不由一堵。陈岳这么现成的人脉在这里,哪一个贤内助不会帮着丈夫经营?偏偏何云娘这个小家小户出身的,连这点远视的眼光都没有!等以后……
一下子没了心情,沐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那你下去吧;怎么定都由得你们,我年纪大了,也不管你们这么多事了!”
何云娘一句话也不说,木着脸退了出来,怔怔坐回了自己房间。
她不是不懂人情,按理来说,陈岳还在这里,于情于理,她这个女主人都应该禀持待客之道,将家宴略改成重阳宴,发帖把陈岳请过来道谢。
可是,她忘不了那天陈岳及时赶过来救下易长安的情形。
那男子人未到,刀先出手飞至,毫不留情地斫断了关江的一条臂膀,赶过来后还一脚将关江踹飞到一边,可是他抱起长安的时候,那双凤眸里流露出来的——
分明是丝、丝、温、柔!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陈岳知道易长安的身份,他喜欢长安!
何云娘的手紧紧绞在一起,心里像缺了一块似的,又像被一万只蚂蚁咬过,那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末了却泛出丝丝疼痛……
她这样是不对的……她什么也帮不到长安,要不是为了她,长安也不会受伤,更不会遇险……
为了救她,长安宁可自己扛上关江,拿命拖着关江,让她先逃走……可是她呢?她却被吓得腿软,只能缩在一边当累赘,她什么也帮不了长安……
长安是个奇女子,长安值得陈岳这样优秀的男子来爱……她不该难受的,真的不该……
何云娘掏出绢帕,轻轻抹掉不知道何时流满腮边的泪水,闭上眼用力吸了一口气,起身去净了脸,往易长安的书房而去。
为了方便莫离过来给她治伤,易长安这几天又搬回了外书房住着;只是腿上的伤眼看着好得七七八八了,心里的结却依旧紧紧系着,一时解不了。
陈岳说的任命文书虽然还没有下来,不过顾维申似乎也得到了些风声,对她格外和气,加上关江的案子她也有功劳,因此顾维申极其大方地让她安心在家里养伤,还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易长安不良于行,整天只有呆在书房里看书。头一天陈岳过来探望了一次,易长安本来想把话说清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想得很好,话都到嘴边了,舌头像被石头坠住似的,让她犹豫起来。
陈岳似乎很敏感地有所觉察,又或者在跟她置气,这几天只是让雷三娘送了不少补品过来,人却并没有在她面前露面;易长安一时不知道是该松气,亦或是……失落!只是心思反反复复,心中怔忡难明。
何云娘进来时,一眼就看到易长安手中捧着一本书,脸上却神色怔忡,目光根本就没有落到书上;何云娘的心里不由揪了揪,故意放重了些脚步。
易长安这才醒过神来,放下书朝她笑了笑:“云娘。”
何云娘先试了试易长安手边茶水的温度,给她重新换了一杯热茶,这才坐下来跟她商量:“长安,重阳节要到了,我听说陈大人还在滁州府,你看我们家里要不要设宴请他过来……”
原来这么快重阳节就要到了吗?恍惚间那人低沉悦耳在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听说九月初九是斗姆星君的神诞,长安你不会是星君转世过来的吧?”
“那你早些休息,等明天……等我上京把事情处理好了,就回来找你。”
“回去以后,每天记得要想我!”
……易长安垂下眼帘,静默了片刻才开了口:“陈大人救了我的命,是该设个重阳宴请他过来;我一会儿就下帖子,云娘你叫墨竹过来吧。”
她做事从来都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该早做决断,这样拖下去,只会害人害己!
第206章 眼里的沙
陈岳其实在滁州这边并没有什么事要处理了,只是自那一回探望了易长安之后,心里就突地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害怕!他怕易长安会说出他根本不想听到的话!
前些日子心里有多想念,这些日子就有多煎熬,第一回 对一个女人动了心,却也头一回生出了懦夫般的逃避的念头,陈岳一时心里如塞了一团乱麻,他却根本不想剪,也不想理。
只是这种鸵鸟般的心态并没能维持太久——易长安的长随墨竹送来了一份请帖:易长安请他到家里赴宴,共度重阳节。
重阳节在外人眼里只是重阳节而已,但是陈岳知道,那天是易长安的生辰……陈岳的心紧了紧,面上却带着微笑应了:“回去跟易大人回禀,后天我一定会到。”
该来的,总会来……又或者,其实并不会来,一切只是他多想呢?
易家的重阳宴设在中午,席间还应节地摆放了几盆正在吐艳的菊花。宴席虽然是何云娘一手操办的,因为有男客,她却并不能在入席,席面上只坐了易长安、陈岳和莫离三个人。
易长安还在养伤,陈岳心中忐忑,莫离也不是个好酒的,他这些天都扑在药房里鼓捣着给易长安做些能防身的药粉,哪里有心思喝酒;因此席上自然没有推杯换盏,说吃饭,还真就是吃饭。
只是席间陈岳觑着易长安神色平静,对自己有些说不出的客气,心里已经慢慢提了起来;等到一时饭毕,易长安说出那句话时,陈岳只觉得心中有如铅坠。
“请钰山兄移步书房,我还有些事要跟钰山兄聊聊。”
陈岳微微苦笑了笑,默不出声地跟着易长安起身去了书房。
莫离落在最后,总觉得这两人今天有些奇怪,可是到底怪在哪里,却怎么也说不上来,狐疑地看了一眼两个的背影,索性回自己的院子又去鼓捣药了。
易长安一进了书房院子,就摒退了所有下人,将院门直接关牢了;看了眼面色复杂莫名的陈岳,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锦囊,递到了陈岳面前:
“钰山兄的救命之恩,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这里有两样东西,我想着应该是钰山兄需要的,就权且拿这个——”
陈岳定定盯着易长安,并不去接她手中的锦囊:“长安,你想跟我说什么?!”
那双凤眸漆黑如永远看不见底的深渊,似乎平静异常,又似乎翻滚着无形的凶气,易长安微微垂下眼:“我——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并不合适,钰山兄——”
他不喜欢她这样叫他“钰山兄”,他更喜欢她带着那极细微的娇嗔唤他“陈岳”!
心里所有的乱麻像是突然被全部扯断,疼痛,却一根根甚是分明,陈岳的面容平静之极,低沉的声音中却隐约有几分喑哑:“那你觉得你跟谁合适?是不是莫离?”
他能站到如今的位置,说是从无数尸骨中站起来也不为过,对敌人如果不阴狠毒辣,今天的他就是别人脚下的一堆尸骨;而莫离不同。
莫离从小在神医谷长大,有师门师兄弟的关怀,成日里根本没想过什么尔虞我诈,只想着钻研医书药典;如果不是神医谷出了意外,莫离对人心的观感只怕到现在还只是一张白纸。
跟莫离相比,他像是见不得太阳的黑暗凶兽,莫离却像是喜欢沐浴在阳光下的花草,又怎么会不引易长安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