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绵绵,棺木入墓,湿润的黄土一铲铲被洒到棺材上,一时之间哀声四起。
想到黄淑珍生前那么爽利爱笑的一个人,如今孤伶伶一个人长眠于地下,何云娘忍不住也大哭起来:“淑珍姐,你还这么年轻……早知道就该多劝劝你不要喝酒……”
关江正含着泪指挥着人在坟前设三牲,在一声哭声中听到何云娘的声音,极快地转头看了她这边一眼,又调回头去,面容却更加肃戚了。
送葬的人多,见何云娘哭得累了,易长安索性搀着她去了旁边一户农舍借了个地方先歇息歇息,等到旁人都差不多下山了,两人才慢慢往山下行来。
没想到刚刚走到城门外,迎面却看到了一辆骡车正坏在路边,瞧着似乎是车轴断了,车夫已经两鬓斑白,正蹲在地上拨弄着车轴,急得一脑门子的汗。
易长安瞧着那车夫上了年纪,心里有些不忍,带了墨竹上前问了一声:“这位大哥可要我们帮什么忙?”
才问了这一句,车上就有人声音紧张地唤了一声:“易、易大人!”
一人手里攥着车帘子,想放下又一时不好意思放的模样,正一脸尴尬地看向易长安。
第201章 山体滑坡
易长安眉梢轻挑,一眼已经将车内的情形看了个清楚,声音有些微冷:“原来是黄兄和嫂夫人。”
见是易长安认识的人,何云娘也走上前来,才看清骡车里坐着的正是黄淑珍的兄嫂,心里不由微微诧异;黄淑珍才刚刚下葬,她和易长安不过比别人稍晚上一脚下山而已,怎么黄家的人这就要走了呢?
黄家大爷已经飞快地跳下车,顺手将车帘子给放下了,拱手向易长安一揖:“小妹的身后事已了,我也急着回家跟父亲禀明详情,免得老父牵挂……”
勉强也算过得去的一个解释。
见易长安神色不动,黄家大爷又讪讪地多说了一句:“那天的事……也是碧桃那个贱婢自己多疑,我妹夫已经把这等不忠之仆打发了,有得罪易大人的地方——”
易长安冷淡地一颔首,打断了他的话:“既如此,易某就不打扰了,黄兄请便。”拉着何云娘就走了。
何云娘心里虽然气恼黄韩氏把她抛出来当挡箭牌,这会儿瞧着人家的骡车坏在道边,还是有些不落忍,悄悄拉了拉易长安的袖子:“他们车子坏了——”
易长安唇角微弯,露出了一个讽笑:“不用管他们。他们车上装了些财物,这时候巴不得我们不要拢边看到呢。”
“财物?”何云娘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
刚才那骡车移到道路边上,泥土上的压痕较平常要深,加上易长安刚才一眼看去,发现黄淑珍的兄嫂两人见到她有些紧张,黄韩氏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两人座椅下塞得满满当当的两只大木箱子,很是警惕地向她看来。
所以只一转眼,结合那天验尸后关江跟这两人的话风,易长安就推测出定是关江不得不送了些值钱的东西过来,藉此堵住了黄淑珍娘家兄嫂的嘴,免得他们再闹出什么事来,影响了黄淑珍的丧事。
只是黄淑珍刚刚下葬,这两人就急不可待地拢了东西要走,易长安看在眼里,不免觉得有些齿冷。
易长安一句解释,何云娘也明白了过来,不由更加有些闷闷不乐:“那天我瞧着黄太太对淑珍姐留下的两个孩子也并不是很亲热,关大人再送些财物,只怕他们以后更不会管这边的事了……”
黄淑珍性子很好,没想到却有这样的兄嫂,难怪碧桃跟何云娘说她跟娘家人的关系不好……易长安轻轻摇了摇头:“别人家里的事,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横竖以后也不会跟他们打交道的,云娘,你也别想太多了,我们过好我们的日子就好。”
何云娘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长安,明天我想去平福寺给淑珍姐做一场法事。”
人死万事空,何云娘不过尽一份心罢了,易长安自然也不会阻拦:“好,不过明天不是休沐日,回头我就让墨竹去定好马车,明天再让他和锦儿两个护着你去;要是明天衙门里无事,我就早些下值过来接你。”
何云娘这才落了些心思,觉得心里踏实了些。第二天一早,跟沐氏那边报备了一声,就带着锦儿和墨竹两个出门了。
平福寺在滁州府城外,平常香火也盛,不过因着连日秋雨阴绵,道路泥泞,这两天过来上香的人倒是不多。
墨竹赶着租来的马车慢慢往山上驶着,生怕自己一个不慎,会让车轮陷了泥泞;幸好这一条山路还夯得结实,虽然比平常颠簸了些,到底还算是一路顺利。
何云娘布施了香火钱,请了平福寺的僧众做了一场法事,为黄淑珍祈福往生。
一片香烟缭绕中,听着僧众们嗡嗡的唱经声,跪在蒲团上的何云娘一时却有些走了神。
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她睡着以后,居然又梦到了那天她和黄淑珍到庐加楼吃饭的情形。黄淑珍心中愁闷,借酒浇愁,扑在她胸前呜呜哭着,只是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
那天淑珍姐到底说什么来着?
何云娘双手合什,抬眼看着面前的地藏菩萨,回忆却是一片混乱,倒是那天关江铁青着的脸色格外鲜明,总让何云娘有些心神不宁。
法事做完,何云娘思绪还是一片混乱,墨竹却进来禀报:“太太,外面的雨下得有些大了,马车下山怕不好行进,不如在这寺里先稍事稍事歇息,等雨小些再回去。”
何云娘怔怔起身,走出经堂,立在屋檐下看着如水帘般落下的雨线,心知这样的天气确定行不得马车,只得请主持行了个方便,带着锦儿进了禅房先歇着。
滁州府衙值事房。
光线骤然明亮,易长安诧异从一沓文档中抬起头来,才发现是莫离剪掉了烛花。
“安哥,外面下雨了,你今天不是说还要去接何太太的吗?”莫离将易长安眉眼中的疲色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有些自责自己没能在这边帮上她什么忙。
易长安这才注意到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不停,想到平福寺那条山路,连忙匆匆持笔,先记下刚才从文档中翻出来的几条线索,思忖片刻,一个个添上了可疑的人名。
写到其中一个名字时,易长安顿了片刻,还是写上那两个字,然后将那张纸仔细折好收进了袖袋里:“走,我让修竹已经租好马车了,我们这就出城。”
因着阴雨,天色昏暗得很快。
等在禅房中的何云娘有些心急,瞧着雨已经小了,连忙唤了锦儿:“我瞧着这雨已经不大了,你去问问墨竹,看看能不能出发。”
锦儿刚应了一声,墨竹已经披着蓑衣兴兴头头地从外面进来了:“太太,爷过来接你了!”
话音刚落,易长安已经撑着一把油伞走了进来:“云娘,等急了吧?”
何云娘见她赶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忙站起身,脸上不自觉就漾出了笑意:“没有。长安你没淋湿吧?”
“昨天可是应了要来接你的,哪怕淋成落汤鸡我也要过来啊。”易长安随口开了句玩笑,见何云娘嗔了她一眼,笑着上前挽了她的手,“走,我们回家。”
墨竹已经跟锦儿定亲了,两人打算年底就成亲,两辆马车回去,一辆莫离赶车,载上了易长安和何云娘,另外一辆则是墨竹赶车,载了锦儿一个,一前一后慢慢向山下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