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黑的时间有些太长,为了养足精神晚上好干活,彭科索性躲在角落里打起瞌睡来。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彭科醒来时一时不慎,将怀中的包裹滑落了下来。
二楼本来就只是一层楼板,包裹落在楼板上的声音虽然不大,刚洗漱完了回到洞房的新郎梁耀宗却正好听了个正着。
因为担心新娘的嫁妆会被老鼠咬坏,梁耀宗持了烛台上楼检视。
阁楼上没有隔开房间,整个通间整齐堆着新娘的嫁妆箱子,彭科蜷着身子藏在了两只嫁妆箱子后面。
他本来以为春宵一刻值千金,梁耀宗上来打个转就会下去;却没有想到梁耀宗想着媳妇儿在下面坐着不会跑,比起春宵来,还是赶跑会咬坏媳妇带进梁家的嫁妆更重要,竟是把着烛台一只只箱子照了过来查看。
彭科眼瞧着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近,见梁耀宗检查得又格外仔细,知道自己藏身的地方会被发现,情急之下先发制人,等梁耀宗走近时骤然暴起将他杀害。
他是逃窜的惯犯,在外可没少跟人干架的,干脆利落地一刀杀了梁耀宗后,本想着下了楼再把新娘周玉惠一起料理了上路,没想到周玉惠竟然并不认识梁耀宗,反而把他当作了新郎。
周玉惠生得颇有几分娇俏,当新娘这天又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日子;彭科一时色胆大起,索性将错就错,自己当了回新郎,然后第二天一早,趁着周玉惠还在昏睡的时候,将她的头面首饰尽皆席卷而去……
周玉惠嫁妆不少,彭科做完了这一票,想着自己既杀了人,又搂得了一大注财,不如金盆洗手,找个小生意做起来,免得再干这一行会被官府追查到。
他正好有个姘头叫王巧儿,王巧儿的娘家就在滁州大兴镇和小兴镇附近,两个一合计就打了包袱款款离了定州,去了大兴镇开了个小铺子过日子。
周玉惠嫁妆中的其他金银之物,彭科因为担心露出了痕迹,全都拿来融了金银锭子,只有那一套重瓣攒金丝牡丹镶红宝头面,因为做工实在是精致,彭科和王巧儿都舍不得熔毁,就打算先这么放着。
王巧儿本就是个好吃好穿的女人,哪里会忍得住这么一套精美的头面每天只能在家里偷偷看着?大件儿的不敢戴出去,小件总行吧。
因此上次王巧儿回小兴镇娘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偷偷从那套头面中摸了两支小金钗出来插戴了。
没想到事情就是那么巧,就在小兴镇回大兴镇途中的茶窠那里,易长安会撞见了王巧儿一面,而且眼尖地记住了那两只小金钗,过定州来办案时直接就画了拓影图。
锦衣卫的缇骑利利索索地按图索骥,那是一拿一个准儿,魏亭问到消息后赶到大兴镇的当天,就在彭科和王巧儿开的彭记杂货铺里把两人给抓了回来。
彭科和王巧儿这一路上早被魏亭磨怕了的,一到定州府衙的大堂上就一五一十的招供了。
梁守弘没想到儿子的死居然是这么回事,盯着跪在公堂的彭科,恨不得生啖他的肉,并没有注意到站在定州知府旁边的吉泽脸色很不好看。
现在易长安把这案子都破了,就证明吉泽当初憋着劲儿隔天就提孙健过堂,根本就是打着屈打成招的主意。堂下彭科和王巧儿那一句句供词,简直就是一记记耳光,抽得吉泽脸上“啪啪”响!
易长安却是看到了吉泽的脸色一阵阴过一阵的。她不想得罪人,她只是不想在自己手中有什么冤案,吉泽这种无中生有想制造冤案的人,自然在易长安的眼中很是刺眼。
如今真正的凶犯已经招供,大牢里关着的孙健自然也该放出来了。大燕朝可没有什么国家赔偿法,易长安能争取的,也就是立即并孙健开释了。
见彭科和王巧儿被带了下去,易长安轻咳了一声,向堂上的定州知府拱了拱手:“尹大人,如今真凶已经认罪,先前的嫌犯孙健也该无罪开释了吧?”
要是只有易长安一个人在这里,凭她一个从六品滁州府推官的身份,吉泽有一百种法子让她提不出人。
可是易长安现在是在帮锦衣卫办事,吉泽再是面子扫地,也咬着牙不敢吭一声,给东主出什么歪主意。
尹知府惯和稀泥,当即呵呵笑了几声:“那是那是,哎呀呀,易大人真是年轻俊杰啊,可惜了可惜了,怎么我定州就没有易大人你这等人才呢?”
凭着易长安这身破案的本事,指不定以后还有飞黄腾达的时候,大家都进了官场这个序列,少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尹知府这时说上几句奉承话,今后真见了易长安,指不定还有份面子情。
被人这么不着痕迹地拍马屁,正常人都会分泌多巴胺,产生些爽感的;易长安心里虽然不感冒,面上也不得不装出有些暗自欢喜的样子出来:“下官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老鼠而已,尹大人言重了,言重了。”
刚办完事昂然直入定州府衙大堂的陈岳正好听到这句话,淡淡瞥了一眼易长安,瞧着她那副神态,不由哑然失笑:这狐狸明面上说得好听,那双眼眸透出来的话,可分明不是这样。
第139章 一千两
陈岳一来,尹知府的拍马屁重点立即转到了陈岳身上。
见狱卒押着孙健过来,易长安几步走了过去:“孙健,真凶已经被抓获,现在你无罪释放了!”
自从上次锦衣卫来了以后,定州府衙就没有再提孙健过堂了,不仅如此,还有大夫进了牢里给他治枪棒伤。
虽说不用再挨打的日子好过些,可是孙健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些天在牢里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今天贸贸然被人提了出来,本来还以为是不是又要开始过堂了,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一句话,孙健当头就懵住了:“真凶抓到了?我无罪释放了?!”
见易长安重重点了点头,孙健忍不住一下子就热泪盈眶,也顾不是这是在大堂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易长安理解孙健现在的心情,心里有些恻然,正想安慰几句,孙健却一下子冲到梁守弘跟前:“姓梁的,你听到了,我不是什么奸夫,我没有跟表妹有什么苟且,我是无辜的,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啊!”
梁守弘当初带着衙门里的人抓他进大牢里,口口声声“奸夫”骂得难听,又有公差劈手揪了他就押走,孙健就是有十七八张嘴也是说不清,何况辩白的那些梁守弘根本就不听!
这会儿终于能够重见天日,怎么能教他不激动,见着梁守弘也在大堂上,又怎么能不吐出这一口气?
梁守弘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哼了一声,尴尬地将头扭了过去,却是依旧昂着下巴,半句道歉都没有说。
孙健这时候欣喜若狂,哪里还计较得到这些?易长安看在眼里,想到前些时日这个老古板指着周玉惠一句句骂着“”的神态,再看了看眼前一身褴褛、瘦骨嶙峋的孙健,一股气从心底滋滋地涌了上来。
凭什么这个人做错了事,胡乱诬告别人,给别人带来这么多苦痛,却连声道歉也不说?就凭他有个读书人的出身吗?都说“士农工商”,可做人立德为先,这样信口雌黄的人也算是“士”?
孙健这时想不到这些,易长安却不想轻易放过梁守弘这种人,转身对着尹知府拱了拱手:“尹大人,此案虽然告破,但是还有几桩事也要一并处理了才好。”
她一说话,陈岳就立即关注地看了过来,接了话给她仗气:“易大人指的是?”
“其一,梁守弘指鹿为马,诬告孙健入狱,现在真相大白,按律,诬告者该罚!”
听到易长安的第一句话,梁守弘的脸色不由一变,刚要答话,吉泽已经脸色有些难看地插话进来:“易大人说的是,不过梁先生到底有秀才功名在身,而且像这种未致人死残的情况,可以只用枷号诫训;此外,只要双方达成和解,也是可以用罚金相抵的。”
如果真按大燕律对这一类诬告行为的处罚,会在衙门门前枷号三日,这种将面子撕得粉碎还要被人踩在脚下的情形,对梁守弘来说,实在是生不如死!
用罚金相抵的前提是双方达成和解,不等易长安开口,吉泽就转向孙健飞快地问了出来:“孙健,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案子既然已经擒到了真凶,我看你也不如放宽肚量,得饶人处且饶人。
梁先生到底是教书育人出身,不说桃李遍天下,也是下自成蹊,他教过的一众弟子们要是看到老师出了这样的事,究其原委后,只怕对你孙家也是不大好的。
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看不如还是让梁先生折冲罚金相抵吧,也可以让你拿来好好将养将养身体;孙健,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