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长安暗自琢磨了片刻,一脸好奇地看向顾维申:“一人说好,未必真佳,众人说好,口碑凿凿啊!说得下官都恨不得生了翅膀飞过去看看了——顾大人,你可真得成全下我们啊!”
顾维申捋着胡子“呵呵”笑得开心,欣然点头:“既然大家都这么想去,行,那就去安园吧!”
易长安注意到在其他人隐约对她露出“你很上道”的表情时,先前板着脸的那人眼中明显掠过一抹鄙夷;好在大家分头上了马车,易长安被通判关江热情请了他的马车同坐,先前心里的一些疑惑都得到了释疑。
关江年纪不到四旬,面色微黑,身形很是强壮,性格大方健谈;当然这也有可能是看在易长安年纪轻轻就能跳级擢升的分上。
“安园园景优美,这会儿早早过去,正好欣赏欣赏园景,品评一二;且园内的菜肴确实味道不错。”
谈论食物是比较容易拉近两人关系的一个好话题,易长安一坐上马车,关江的一番话就很是有效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除了滁州府的几道特色菜,还有不少燕京名菜,虽然价格不菲,滁州虽然是下州,但是有钱人也有不少,安园向来食客不绝,”关江冲易长安和蔼地笑笑,笑容中却带了几分意味深长,“不过长安老弟可知道安园这背后的主人是谁?”
易长安茫然摇头。她确实是第一次来滁州府,连安园的名字都是第一次听到,更别提知道安园背后的主人了。
关江身子往前倾了两分,压低了些声音,却是点到即止:“听说安园的大掌柜是顾大人的内弟……”
易长安立时就明白了;这个“听说”,应该就是实际。
大燕官员不得经商,但是谁也没规定官员的亲戚不能经商啊,特别是妻子嫁妆里的一些商铺,总要有人打理吧;至于这里头的股份到底是亲戚的还是官员自己的,除了锦衣卫要办案,谁又会去查呢?
“哦——难怪如此,”易长安长长地“哦”了一声,带了几分了悟,眼中又浮出了几分不解,“不过我怎么瞧着先前站在最左边那位容长脸、脸上有几粒白麻子的兄台倒是不怎么高兴?”
关江略一想就明白了易长安指的是哪一个,看着易长安的眼神顿时有些微妙起来:“长安老弟不知道他是谁?”
易长安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我自去年到太平县任职以来,一直都没怎么往滁州府里走过,确实不认识那位兄台。”
“他姓李,名简,”关江倒是坦诚地不卖关子,“是滁州府的主簿,听说跟太平县令李泰是同族——听说去年他一力想帮他那位族兄的考绩报一个‘上’的,结果你的考绩由‘中’变成了‘上’,而李泰的只批下来一个‘中平’……”
易长安懵然不懂。李泰的考绩是“中平”,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换的?怎么李简瞧着倒像是她抢了李泰的风头似的,有种仇恨感?
“不过——”关江却突然语气一转,神神秘秘地笑了笑,“自从州府推官出缺以后,我听说他私下打点了不少……”
原来李简是想着要州府推官这个位置?易长安低低“啊”了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州府的主簿是正七品,也是个有实权的,不过要想在官场上再进一步,自然还是往上升一升品级才好。
想来李简一早就瞄好了从六品的州府推官这个位置,却没料到被她横插了一脚,居然一跃两级跳起来把这桃子给摘了,难怪会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
对了,李简既然打点了不少,自然也少不了送给顾维申的,不过今天瞧着,顾维申那里却是滴水不漏的样子,莫非是忌惮着能一跳两级擢升她的人?
心念一动想到陈岳,易长安目光微闪又觉得有些头疼,陈岳可是一直想着把她弄进锦衣卫里去呢,自己现在这处境,绝对不能得罪他,不然像李简这些人,一旦找到机会,还不得把她撕碎了去?
还有前倨后恭的李泰,城府深沉的顾维申,甚至包括面前这位自来熟的关江关通判,如果知道她并没有什么后台,只怕都会变了一副嘴脸吧……
见易长安安静坐着不说话,只目中露出些许深思,关江也知机地关了话闸子,一双眼睛不着痕迹地睨了易长安几次,略有些放松地往车壁上靠了靠。
第70章 味道
几辆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一下车,易长安就感觉到了安园的不同。
与外面的酒楼饭馆相比,安园更像是一个私人园林,让易长安不由想起了现代那些有些圈子才能进的私房菜馆。
事实上,安园也确实如此。整个安园并不显得喧闹,而是静中取幽,山石草木的布置莫不清雅怡人。
不知从何处引来的一股活水,沿着一条铺满了鹅卵石的人工小溪弯弯曲曲绕园流过,几株早春玉兰临水欲发,倒影水中倩影亭亭。
易长安忍不住赞了一声:“好景!”
顾维申听她夸赞,扬扬与有荣焉,兴致颇高地给她介绍起来:“等再些过日子,这园子另外一处还有一片桃林,到时临水对酌,倚窗赏红,再叫上几个清倌儿在旁边弹词唱曲,这才叫过日子!”
易长安笑着应是,见前面有一名红衣丽人急步前来,知趣地停了步伐,落后了顾维申几步。
红衣丽人年纪不过二十许,大红织金妆花缎宽袖通袄上应景地绣了一枝斜伸欲放的白玉兰,下面一条深黛色湘裙上则绣着几片新绿的玉兰树叶,错落有致地长在一条横枝上,随着丽人裙裾如浪滚动,仿佛在春风中轻扬;让人心情也随之荡漾起来。
不等丽人深福下去,顾维申已经一脸笑容地扶住了她的手:“来来,丽娘,快来见过我们州府新到的推官易大人,这可是难得的年轻俊彦啊,你这会儿不趁着机会好好巴结巴结易大人,以后易大人一飞冲天的时候,你可就没地方买后悔药了。”
“顾大人好。”鄢丽娘借着顾维申那一扶起身,含笑跟他打了招呼,这才看向顾维申伸手引向的易长安,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来,“请易大人安;易大人竟是如此年青就任了州府推官,真是少年有为啊!
难怪一大早喜鹊就在枝上喳喳叫,原来今儿是易大人得暇过来,一会儿鄢丽娘一定过来跟易大人好好敬上几杯。”
这位鄢丽娘一看就是安园中极善处理人际关系的知客一类,相当于现代的公关经理,这份看起来真诚无比的热情实在是让易长安只有惊叹的份儿。
易长安应景地微红了脸:“顾大人谬赞了。鄢娘子可千万别当真,易某也喝不得酒,一会儿鄢娘子真要敬酒,我就得丢丑了——”
顾维申哈哈一笑:“丽娘你可不能看着易大人年轻俊美就手下留情,这酒可是一定要敬的!”
易长安心里暗暗叫苦,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三十六种躲酒方法一会儿自己怎么灵活运用了。
鄢丽娘风情万种地冲顾维申抛了个媚眼:“顾大人放心,一会儿丽娘要敬易大人,更要好好敬敬顾大人才是。”一边身姿款款地前面带路,绕过一条墙上嵌了廊窗的走廊,将顾维申一行人带进了一间门头题着“蕉院”两个字的小院里。
进门就是一架小巧的七步扶栏木桥横跨在蜿蜒的小溪上,一头通着院门的石阶,一头通向院中的敞轩。
轩中正对着院门的一排落地镂空雕花镶玻璃的长窗俱都打开,因为玻璃窗户的运用,看起来四周通透明亮。
即使刚踏进蕉院,也能透过那些窗户看到院角一隅种了几树碧绿的芭蕉,经冬不衰,此刻正卷着几片新叶将展未展。
一进敞轩,易长安立即感觉到了脚下有一股热气传来,不由暗自惊叹了一声:这敞轩竟然还设了地暖!
鄢丽娘请了众人入座,令人关了大半的落地长窗,站到顾维申身后请他点菜,言笑顾盼间竟是将座中的每个人都照顾到了;见菜品酒水俱已点妥,这才躬身一福要退下去。
顾维申连忙唤住了她:“丽娘,难得易大人第一回 来安园,还不快先把清清请过来弹唱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