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草民在家中睡着……”
“可有人证?”
不等申立行答话,申李氏就抢先开了口:“大人,民妇可以做证!那个胡大杏不见了人,民妇自己做了晡食后,唤了儿子出来吃饭的……对了,当时王二家的正好过来跟我家借盐!”
王二家就住在申家隔壁,吴见友很快把王二家的叫了过来,易长安细问之下确定了那个时段申立行确实是在家里吃饭,让吴见友把王二家的带了回去,转头看向申立行:“昨天陈玉兰可曾来过你家?”
“没有!”申立行立即摇头,“大人,草民成亲以后,真的只当陈玉兰是亲戚而已,绝对没有……”
见易长安的目光带着嘲讽落到自己领口上,想到刚才那抹口脂,申立行讪讪地解释了一句:“这是草民先前一路寻人寻到了下河村,遇到了表妹,表妹知道了情况,一时……一时怜惜草民,情绪有些激动了……”
易长安压下眼中的讥诮不语,胡二杏却忍不住戳了一句:“激动到扑到你身上来,还在你衣领上留了口脂印子?”
申令行心里恨毒了没给他留面子的胡二杏,只是现在还被吴见友压着,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
之前被丢在一边的韦吴氏听到了这么一通八卦,即使自己还跪在一边,一双眼睛也跟探照灯似的,把申令行给扫了个一遍,还死性不改地嘀咕了一声:
“哟,陈玉兰这大闺女家家的,比刘寡妇还会撩人呢!这是想着马上嫁过来顶了大郎媳妇的缺吧?陈玉兰我见过,长得可比胡大杏水灵多了,那小腰一扭,可甩了胡大杏七八条大街了……”
这话一说出来,申氏母子和胡二杏三人都黑了脸。
韦吴氏却毫无所觉,兀自说得痛快:“要我说,这表哥表妹的,申大郎你怎么就没想着娶陈玉兰呢?莫不是嫌她家穷……
哎哟,我说申大郎,真不会是你为了胡家那五亩嫁妆田,娶了胡大杏以后又和陈玉兰合谋杀了她吧?回头你就可以继续娶陈玉兰了!这不,这钱你申家也得了,人你申大郎也得了,还拿我来当了一回幌子,这算盘打得老精了……”
第61章 陈玉兰
胡二杏的脸色刷地一片煞白,她先前一直觉得申家再怎么着也不会那么狠毒,可能会找人拐了姐姐走,这会儿听韦吴氏这么一嚷,突然觉得极有可能……
申李氏正要开骂回去,外面却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张东拘着陈玉兰到了,不过陈玉兰的娘也一路哭哭啼啼地跟了过来。
“看着这几个人都不许乱动!”易长安交待了胡二杏一句,急步走了出去,迎上了张东。
扫了陈氏母女两人一眼,易长安倨傲地抬起了下巴,声音威严:“吴见友,张东,把这两个人犯都带到后面厨房里,本官要隔开问话!”
张东愣了一下,见吴见友冲他眨了眨眼,立即会意地弯腰一揖,大声应了:“是,大人!”连推带搡的,也不等陈玉兰跟屋里头的申令行对上眼,就推到后面厨房里去了。
易长安注视着陈玉兰走路的姿势,眉头微微拧了拧,跟在后面慢吞吞地走了进来;吴见友早就知机地端了一张高凳过来,还撩起袍子下摆擦了擦灰:“大人,请坐。”
这架势摆得够足,陈家母女俩个不由有些怯怕地往后缩了缩。
易长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陈氏母女一眼,见当娘的一身灰布摞补丁的衣裳,双手青筋暴露,因为常年劳作粗糙不堪,面色中带着愁苦。
当女儿的虽然衣服不是什么好料子,却是蓝底碎白花的新棉布,挽了一个娇俏的弯月髻,簪了一朵粉色的绒花,长圆脸儿,脸皮子白净,下颔微尖,眉毛画得弯弯的,一双杏眼非常灵活;身形在女子中算是略高的。
刚才易长安从陈玉兰身边走过时,闻到了一股子劣质香粉味,现在仔细看她,一眼就看出了她脸上敷了粉,嘴唇也点了艳红的唇脂;和胡二杏对比起来,就是细瓷杯和粗陶碗摆在一起的感觉。
妇人和女孩都垂首站着,因为紧张,两人都有些发抖,不过妇人两手垂在身体两侧,缩在袖笼里颤颤发抖;女孩则是两只手下意识地护在小腹前,紧紧绞着。
易长安随手捡了灶台上那块磨刀石在手里掂着,语气温和地发了话:“陈玉兰,站出来抬头让本官看看。”
听到她声音和缓,陈玉兰暗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民女陈玉兰,见过大人。”磕了一个头后慢慢抬起了脸,眉头轻轻蹙着,透出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易长安却突然将手里的磨刀石往砧板上重重一拍:“大胆凶犯,还不把你杀害胡大杏的事如实招供!”
磨刀石重重拍在砧板上,突兀地发出一声巨响。陈玉兰被吓了一跳,双手猛地紧紧叠在小腹处,一下子就被易长安那声厉喝给震住了。
还没等她恍回神来,易长安又给了她重重一击:“申令行已经把你和他的事都供出来了,你要敢隐瞒半分——吴见友,刚才杖刑的那棍子你拿过来了吗?”
“回大人,小人拿着呢!”吴见友将手中那根手臂粗的长柴火往陈玉兰眼前用力一杵;陈玉兰眼皮子飞快地抖了一下。
“要是你敢说半句假话,”易长安声音既阴又寒,“别怪本官不懂怜香惜玉,让人打到你说真话为止!说吧,昨天你站在这厨房外面跟胡大杏说了什么?!又是如何把她骗出去加害的?!”
如果说前面几句话只是让陈玉兰心惊的话,易长安最后这两句话,却是成了压垮陈玉兰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玉兰软软地跌坐在地,目光呆滞起来,过得半刻才抖着嘴唇答了:“我、民女……民女跟她说,民女跟申大郎之间的关系,比她以为的……要深得多,要是她不信,就往村尾那边来,我在那边等她,给她看证据……”
“证据——”易长安声音悠悠拖长,然后突然如急冻般一凝,“比如说你已经怀孕?!”
就像前一刻还是芬芳怡人的花儿,下一刻花冠中却突然露出了肉食动物的利齿,陈玉兰被这一声骤然骇住,愣了片刻后突然捂着脸大哭起来:
“我……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已经有了大郎的孩子……大郎说等他娶了胡大杏以后过上几个月,手里有了钱就跟我爹说,纳了我做妾……我哪里还等得到几个月后……”
申家是寡母拉扯着一个儿子长大,家中积蓄本来就没有什么,申大郎虽然皮相好,还识得几个字,却不是一个安心种田的主儿,因此家境也一直没有什么改善。
而陈家的家境则更糟糕。陈父嗜酒,手里根本存不得银子,有些银钱就要拿去打酒喝;陈玉兰前面两个姐姐都被陈父拿出去胡乱嫁人了,就是为了拿着聘礼换酒喝。
因此,即使陈玉兰和申令行因为沾着点亲,来往过几回,甚至两人早早就暗生了情愫,但是申李氏从没想过要娶陈玉兰这样帮不了自家改善家境的儿媳,陈家也不会想到把女儿嫁到拿不出多少聘礼的申家来。
胡家姐妹采到崖香发了一笔小财后,身为老姑娘的胡大杏打算嫁人,申李氏听到这消息后也赶去帮儿子提了亲;陈玉兰那时已经跟申令行有了首尾,申令行却不敢跟自己的母亲说实话。
胡大杏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申令行。陈玉兰知道后偷偷过来找申令行,申令行却在心里念上了胡大杏的嫁妆,告诉陈玉兰等他娶了胡大杏以后,过上几个月就说动胡大杏拿出银子来,把陈玉兰纳过来做妾。
庄户人家虽然不太有纳妾的,但是只要手里有银钱,陈家肯定会把人送过来。陈玉兰得了申令行这句话,只能按下心思先回去了,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
“要是照着大郎说的再等几个月,我的身形根本就遮不住了,到时我还怎么敢在村里出门?”陈玉兰说到这里,一脸的泪水,“正好前几天王货郎来我家里催账,要我爹把今年赊的酒钱还了。
我爹拿不出钱,又舍不得让王货郎拿家里别的家什抵账,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让我……让我陪王货郎一夜,就算抵了他今年的酒钱……”
陈玉兰说到这里,陈母突然悲嚎起来:“是我造的孽啊,当初怎么就嫁了他爹这前辈子饿酒死的啊,是我害了兰儿啊……”
陈玉兰漠然看了母亲一眼,擦掉了自己的眼泪:“我爹脾气暴虐,家里全是他做主,我既找不到人能帮我拿出银钱还了这笔账,又心里气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