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大嫂莽撞了,大嫂这就给妹夫陪个不是。都说姻亲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妹夫初到太平县安家,又是官面儿上的人,各处都要用度,想必手上不甚宽裕。
云娘如今又怀了身孕,更是要小心将养。何家既是妹夫岳家,自然不能看着妹夫拮据,更不能让云娘受苦啊。都说家和万事兴,就是云娘想来也不愿意看到娘家出些这样那样的事……”
何志武眼睛一亮,立时连连点头:“是啊,妹夫,你现在可是个官身,要是岳家传出些什么事来,少不得到官府那里撕掳一场,不说钱财要送进去大半,只怕还会影响到你。
你看现在也近年关了,云娘还是双身子的人呢,正在家里眼巴巴地盼着你回去,这时候妹夫你也要跟几位上官早早拜年……辛苦妹夫这一趟过来奔丧,家里早给你备了不少年货……”
这是打算用财物贿赂,堵住她的嘴?易长安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看向田月桂,冷笑了一声:“大嫂的心思倒是转得真快,又这么敢想,若是身为乱世男儿,只怕早成了一方枭雄了,难怪……”
慈不掌兵,谁不知道乱世枭雄更是心狠手毒,才能在乱世闯出一片天地来?
田月桂抬眼盯着易长安,脸色微微发白,却几乎泫然欲泣下:“我一个年青守寡的妇道人家,不过是为了婆家着想,妹夫何必这么讽刺我?”
何有富忿哼了一声,上前一步有意无意地迎上易长安的视线:“长安,你一向聪明能干,原来也只是因为手中无银钱活动,才屈才只到太平县任了推官。
你放心,以前是我没有想周到,刚才得你二哥和大嫂提醒,我也是想通了,我何家虽然不是豪富,不过也有些家底,趁着过年帮着你好好打点上下,想来凭你的能力——”
“想来凭我的能力,踩着岳母的尸骨能更登高一层?”易长安的语气戏谑又冰冷,何有富怍然色变,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何志武连忙上前打圆场:“妹夫,爹娘往日也是一贯和睦的,或许、或许是其中有些误会,一时、一时……失、失手……这才铸成大错……妹夫,云娘已经没了娘,你就忍心看她——”
“我不忍心。”易长安摇了摇头,不等何志武脸上露出喜色,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将他震得呆在当场,“我更不忍心看着云娘的父亲和她大嫂在合谋害死了她娘后,还安然逍遥法外!”
“大嫂?!”王琴差点尖叫起来。
刚才公公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心里早有了些思想准备,也跟丈夫何志武想得一样,以为可能是公公和婆婆之间偶尔吵架,公公一怒之下动手失了分寸,这才导致了这一出悲剧。
可是,易长安怎么又扯上了大嫂?他为什么说是公公和大嫂合谋害死了婆婆?!公公和大嫂……
田月桂脸上的血色瞬间尽失:“易长安,你不要血口喷人!”
“大嫂何必这般色厉内荏地否认?”易长安却一点也不动气,反而极其冷静,“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事,导致岳母会这般动气,以至于岳父和你在惊惶和盛怒下痛下狠手?”
何有富牙关紧咬,却明显可以看到脸上肌肉的抖动,对上二儿子和二儿媳置疑满满的目光,终于咬着牙开了口:“不要胡乱扯上你大嫂,是我当时喝了些酒,跟阿庄为了些琐事吵——”
“琐事?”易长安摇了摇头,“元儿其实是你和大嫂的孩子,这样的事怎么是琐事?岳母那天跟元儿玩躲猫猫,无意中闯入东次院,结果发现你和大嫂……这样的事也是琐事?!”
她每说一句,何有富脸上的肌肉就有力地抖一下,等到易长安说完,何有富脸上的肌肉已经不停地颤了起来,却伸指巍巍颤颤指着易长安,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
“你、你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你、你根本就没有证据!我、我要告你诽谤岳父,你、你这是忤逆,对忤逆!我要告你!”
“证据?我自然有,不过我没必要拿给你们看,有什么事,我自会去衙门里分说。”易长安目光一转,却犀利地盯向小杨管事,“杨管事,这件事,你可也是证人呐,一会儿上了公堂,可想好怎么说了?”
大家不提妨易长安会突然转向跟小杨管事说话,都惊怒地向缩在角落里的小杨管事看去;小杨管事顿时哆哆嗦嗦地抖了起来。
知子莫如父,老杨管家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想将儿子挡在自己身后,易长安却轻飘飘地扔了一句话过来:“此等命案,又牵涉到人伦大妨,小杨管事可知道若在堂上做伪证,会是什么结果?”
那天太太意外身死,小杨管事被唤过去抬尸时就感觉到了不妥,太太再和元孙少爷游戏,是决计不会跑到那座假山顶的边缘去找人的。
后来太太的尸身被抬回房间,要清洗洁净了再换上寿衣,奶吓得不敢进去,一向跟太太不怎么对盘的大奶奶却主动担起了这事,整理遗容后虽然把太太满脸的血给洗干净了,但是妆却画得特别浓,像是用脂粉盖住了什么……
小杨管事虽然心里疑惑,却一直只敢把这疑惑藏在心底,没想到刚才三言两语的,竟然被姑爷看出些端倪来。
这会儿易长安一句话直指人心,小杨管事终于受不住这压力,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姑、姑爷,小人是真没看到太太是怎么死的,小人、小人只是知道老爷和大奶奶平常、平常就……
而且,就是在老爷寻常理事的那个东次院里……老爷有一回遣走了人,打开东次院的后门接了大奶奶进去时,被小人无意中撞见,小人后来留了心,才发现两人经常、经常……”
王琴睁大了双眼瞪着大嫂田月桂,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她一直觉得公公偏心大嫂,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因为大嫂年青守寡、守着元儿的原因,而是这两人私下有了苟且!
可恨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也不知道为着这事怄了多少回,吃了多少冤枉气!她冤枉个什么啊冤枉,公公当然要护着那个姘头了!
王琴张嘴就下意识地啐了一声:“呸,奸夫!”
第44章 瞒不住鬼
何有富面色胀得青青红红,偏过头不敢看二儿子和二儿媳。
田月桂却一口啐了回来:“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杨管事是有一回想调戏我,反而被我给狠狠斥退了,这才怀恨在心,借着这个时候故意陷害我的!
王琴,你一直看我不顺眼,早就想把我赶出何家了,这回你就可着劲儿地闹吧,不就是想借机独霸何家的家产吗?”
说到末了几句,田月桂已经语音哽咽起来:“可怜我和元儿孤儿寡母,元儿还是个心智不全,不过是想着吃一口饭平安长大而已,就哪里碍着你们的眼了?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何志武一时又有些动摇起来;他也希望易长安说的错的,希望小杨管事是挟机报复,毕竟哪一家愿意家里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呢?
看着田月桂当着自己的面唱念做打,连易长安都忍不住有些佩服些她来:跟现代很多凶手比起来,田月桂的心理素质简直是太好了!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何元稚子稚语被她引出了话,如果不是她和墨竹、修竹连夜在房间里仔细搜索,如果不是她早早又让墨竹和修竹暗中找人问了一回情况,如果不是先前借着给何太太擦洗掉脸上脂粉的时机仔细检查了一遍,她可能也会被田月桂这一副作态给蒙过去。
“大嫂不必一脸忿忿,当时你和岳父在东次院那间内室里幽会,你说到了何元心智不全,说他也是岳父的儿子,要岳父多拔些家产过来到你们母子名下。
却没有想到这话正好被一路跟何元玩躲猫猫游戏的岳母听到了,岳母当即闯了进来,不仅大骂你不止,更是在气头上扬言要把你们的丑事抖到族里去,让族长过来主持公道。
见你被岳母撕扯住,惊惶和恼怒之下,岳父不仅从后面紧紧捂住了岳母的口鼻,更是拉扯住她的发髻将她用力往墙上撞去。
发现岳母被撞死后,你们紧急想了一个法子,首先由你借口看到何元跑到西边偏院去了,偏院有门可以通往外面的街道,何元如果跑出去,有可能走失,因此你喊齐了大部分下人去西偏院寻找何元。
而另一边,岳父则负着岳母的尸身偷偷走出来,背到假山上往下扔了下去,还将假山顶边缘的一丛建兰故意做出痕迹,自己再回到东次院来清除掉痕迹。
你在偏院没有找到何元,停了一阵后就引着人往后园里来,自然而然地发现了岳母一头是血地躺在假山下,你就过去喊叫起来,从言语上引导下人们以为岳母也是为了找寻何元才失足从假山上跌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