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等易长安反应,陈岳已经继续开了口:“锦衣卫正缺长安这样的人才,陈某可以做保写下荐书,不知长安是否愿意……”
易长安慌忙打断了陈岳的话:“多谢陈大人抬爱,只是下官志疏才浅,不堪大用,加上也过惯了安逸日子;大人还是另寻贤明为是。”
开什么国际玩笑!锦衣卫里面都是一堆人精,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这身份就被发现了,那岂不是来了个“请君入瓮”?
易长安的拒绝倒也没出陈岳的意外;读书人总有些傲气,特别是易长安这种已经考出来做官的人,总觉得锦衣卫不是正道,一头怕得要死,却又在心里鄙视。
陈岳也没打算能一下子就请动易长安,见她拒绝,只是笑了笑:“长安不必急着拒绝,不如多考虑些日子再说;如今我手里拿了这证物,还要急着回去交差,等下回再见时,长安再给我答复也不迟。”
易长安张了张嘴,想想还是又闭上了。
陈岳是为了办这趟差事才到太平县来的,等下回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那时候陈岳已经改变主意了呢?自己何必现在急吼吼地强硬扫了他的面子。
见易长安不再开口,陈岳也知趣地转而说起别的话题来:“平安寺虽然小,当初建在这里倒也颇有禅意之趣。”
易长安顺着陈岳的视线看去,见山林中一片枫林火红如烧,就像一团焰心似的,周围渐次是一片苍黄,再到外围已是一片苍翠。
驻足远眺,确实是颇有一番秋景静美,临风而立间,似乎能够嗅到草木秋实的芬芳;易长安不由跟着赞了一声:“好景!”
第18章 但愿不再会
陈岳轻轻侧头看向易长安,见她隽秀的面庞微迎斜阳,眉色如远黛,一双明眸微微眯着,睫毛又密又长,秋风吹来,拂动她鬓边几缕掉下来的发丝凌乱掠过白净如瓷的脸颊,扬扬间竟莫名有种飘逸的妩媚,让人很想伸手帮她将那几缕发丝轻轻挽到耳后。
陈岳心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易长安这张脸竟是有些宜雄宜雌,身为男子皮肤却也养得这么好,以后若是来了锦衣卫,出任务时怕是装扮作女子也是尽可使得的……
易长安看景,陈岳却在看着景中的她;两人驻足的时间略长了些,跟在后面呆站的常大兴忍不住张口提醒了一声:“大人……”
易长安蓦然醒神,有些歉意地冲陈岳一笑:“刚才一时忘形,大人勿怪。”见陈岳虽然摇了摇头示意无事,脚下却是加紧迈开了步子,连忙大步跟上。
山下早有人备好了马匹,陈岳翻身上马,见易长安明明是书生出身,这一路急走下来居然也不急喘,心里对她更满意了几分,控着马缰冲她拱了拱手:
“还请长安代我跟李县令那里转告一声,就说我公事已了,直接回程,就不再过去叨扰他了。这案子锦衣卫已经接手了,凶犯又是方外之人,就不用再往县里报了。”
临近年底考绩,一向无事的太平县如果突然发生这么一起命案,哪怕是当场告破,也有教化不到之责,对县中各官员的考绩只怕都会有些影响;陈岳能够一手搂住这案子,实在是再好不过。
易长安连忙揖手回礼:“多谢陈大人体谅。陈大人好走,祝大人一路顺风!”
见易长安有些等不及送自己走的模样,陈岳深看了她一眼,抛下了一句“长安,来日再会!”,这才一扬马鞭带着人急驰而去。
但愿不再会!直到马蹄扬起的尘土落定,易长安这才掸了掸衣袖,放松地长吁了一声,寻了一辆骡车摇摇晃晃地坐回家了。
沐氏正一脸焦急地在家中等着,见易长安回来,连忙让宛嬷嬷把她叫了过去:“长安,平安寺的事……没事吧?”
易长安有些疲惫地笑笑:“母亲放心,没事了,凶手已经找了出来,被陈大人押走了。”
沐氏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又试探着问了出来:“那位陈大人……这时候发生这事,你又任着推官,可会有碍你的考绩?”
“哦,陈大人是上面来的官。”易长安见沐氏担心,不得不多解释了几句,“案子是我帮着陈大人告破的,陈大人说这案子他接手了,不用给县里报。”
原来是易长安破的案?那位陈大人应该就是看在这面子上帮易长安搂底了!沐氏面色一喜,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那天你交待云娘说有一位大人要来我们家用晡食,可就是这位陈大人?”
易梁原来跟县衙里那几位官员同僚的关系可并不怎么好,易长安才接手,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到能请人到家里来吃饭的地步;因此沐氏很快就想到了陈岳。
易长安点点头:“是他;不过他公务繁忙不得过来了。”
而且那个劳么子黑鳞卫被抓住以后,这太平县应该也没有什么登在锦衣卫缉捕名册上的要紧人物了,估计她可以安心当她的推官,不会再跟陈岳碰面了。
沐氏却是一脸的欣慰:“平安寺的案子不过这半就破了,加上先前破获库银失窃那起案子,这一份办事的精干那位陈大人定然都看在眼里。
我瞧那位陈大人年岁不大就这么有底气,想必也想多招揽些自己的班底,若是得他青眼看中,长安你今后仕途就无忧了,我和云娘也就半生有靠了!”
可不是招揽了,不过被自己给拒了!易长安不想说出这些事,含混了过去:“这些大人的想法,我一个当下官的怎么知道,青不青眼的也无所谓,我自好好当我的差就行了。”
要是梁儿有这份才干,又哪里用……沐氏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易长安一眼,想了想还是缓了口气:“你如今年纪还轻,记着要多上进才行,这家里才立得起来。”
易长安无可无不可地应了,托辞累了,起身回了书房。
沐氏看着那块静静垂着的蓝印粗棉花布门帘子,慢慢长叹了一声:“明明长得那么像,要是长安也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宛嬷嬷轻手轻脚地给她添了茶:“太太,平安寺那里……”
“不是我们的事不要管,等过几天风声过了,我们再去上香吧。”沐氏浅浅抿了一口茶水,看着普通白瓷杯里粗大的、还带着梗子的茶叶片,慢慢将嘴里的茶水咽下。
没有回甘,只有涩味留在舌尖。沐氏目光悠远,一句话也说得有些轻飘飘的:“现在我们这情况,也只能喝这样的茶啊……”
榕城。
一处风景优美的别院高阁里,茶香随着热气氤氲散开,锦衣卫试千户张明忠正神情惬意地半倚在罗汉榻上,听着身边的爱妾小怜弹琵琶。
一曲《妆台秋思》还在嘤嘤切切,珍珠帘“哗啦”一声响,一人急匆匆地径直走了进来。小怜吃了一惊,琵琶曲兀然一断。
张明忠不满地坐起身,见是自己的心腹——锦衣卫试百户童世信。童世信跟在自己身边一向极有眼色,如果不是有什么紧要事,这种时候绝对不会这么贸贸然闯进来。
张明忠立即挥了挥手,让小怜抱了琵琶下去,这才看向童世信:“世信,出了什么事?”
“大人,陈岳回来了!”童世信显然是一路急走过来的,虽是深秋,脑门儿上却沁了一片汗珠,声音也骤然压低了三分,“听说还抓了一名黑鳞卫回来,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黑鳞卫?!他真的抓了一名黑鳞卫回来?”张明忠脸上的神色骤然慎重起来。
黑鳞卫是前朝大梁朝皇室秘密训练的死士,专门用来执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行事狠辣又不择手段;据说当年不少大臣都是死于黑鳞卫之手。
梁朝末年的梁禧帝行事荒唐,重用奸佞而陷害忠良,因此被大燕取而代之。从大燕开国至今已经二十余载了,燕太祖薨逝之后太子即位,正是当今的燕皇;两代陛下却都对前梁余孽颇为忌惮,一直下令追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