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阳嘿嘿一笑道:“他把我大厅打烂,又没拆了我的客房,我客房在后面,和吃饭的地方一向是分开来的,跟我来吧!”
其实四人这一路奔波,也是身体疲乏,能找到一个地方好好休息,何乐不为?当下周宗阳把伙计都叫了出来,先把残破的大厅打扫干净,明日再请工人来修缮,一面把四人送到后面客房,安排休息了。四人一到客房,果如周宗阳所言,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房间被子还特意熏过香草,周宗阳一再说明招待不周,十分抱歉一类的话,四人都面面相觑,这老板也太热情了。当下各选一间,倒头就睡。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四人才分头起来,洗漱一番,吃了早饭,周宗阳也已收拾妥当,五人一道出门,赶到鸡鸣山下来。川中山水多奇,但张家集出来,却是一带平原地区,裴继欢觉得有些“不对”,暗道:“李密当年之死,是因为背叛唐高祖,杀了高祖给他配的夫人反出长安,结果被追兵射死在落魂涧里的,按理皇上虽然并未继续追究李家,但所谓‘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万一皇上有一天忽然想起要对付他们,岂不是手到擒来、李家的人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么?他们为什么反倒会在这么一个显眼的地方大剌剌地拥有一栋别业?”霍紫鸢似乎也有相同的疑问,但没说出口来。鸡鸣山是附近一座小山峰,但风景秀丽,有山有水,此刻又正当春日,林间桃花盛开,往来欣赏桃花和赏玩山水的游客不少。霍紫鸢正挽着裴继欢的手向前走,忽听后面有马蹄声,回头一看,原来有两人骑马从他们身边经过。两个骑客年纪都不大,约莫三十来岁的模样。其中一个作书生打扮,另外一人背上斜挎一个包袱,像是个小跟班,沿途也没发现王天罡等人的踪迹。
那书生模样的人似乎心情不错,一路和同伴有说有笑。这两个人骑马,不可能在道路并不宽阔的地方快跑,只能随着人流向前移动,霍紫鸢看了一会儿,对裴继欢说:“那书生有问题。”裴继欢笑道:“我也看出来了。是个女孩子乔装改扮。”霍紫鸢道:“你怎么知道的?”裴继欢用手指轻轻捏了捏霍紫鸢的耳垂,笑道:“这人不是异族(这里指的是少数民族),为什么会穿耳洞?叶大哥五毒教里大多数都是习州当地的苗人,他们穿耳洞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一个汉人男子穿耳朵就会被人视为离经叛道了。”
原来太阳是从东边照过来,那条道路正是东西走向,鸡鸣山在西边,阳光正好照着那人的耳朵,裴继欢眼尖,那两个人一走过去,他就看到了那人而耳垂上的耳洞,而那人的耳背白皙,耳轮精巧,应该不是个男人。霍紫鸢不禁噗地一笑道:“看不出你对女孩子观察还很仔细的嘛。”
裴继欢道:“重要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他’的那个‘小跟班’才对。”
霍紫鸢道:“怎么?说说看?”
裴继欢道:“这是你的‘老本行’,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霍紫鸢一面走一面看,这才哦了一声,道:“哦,我知道了,这人戴了人皮面具,怪道我觉得他好像卖无表情一样。”裴继欢点头道:“这才对了。这两个人对换了身份,挎包袱的这个应该是‘主’,而另外一个则是‘次’。鸡鸣山不是什么高山深谷,也没有什么武林中人在此隐居,这两个人要去哪里,又是个谜团呢。”走在前面的周宗阳道:“鸡鸣山就这么大,的确未曾听说有哪一个武林中人在此隐居,也无法‘隐居’。你们看,我们要找的是不是那一栋房子?”
转过山弯,半山坡上,有一栋庄园一类的房屋,四面都是高高的围墙,居高临下,俯瞰山道,游人从下面经过,却没有谁跑到上面去。果然,几人装作游人从下面经过,看见一道长长的阶梯从山道直通到庄园的门口,路旁一块牌子上写着“私人禁地,谢绝拜访”八个隶书大字。五人若无其事地跟着人流向前走,看见骑马的那两个人下马沿着阶梯走进庄园里去了。
裴继欢道:“光天化日,不好接近。我们从后面进去看看吧!”那条山路,正是从庄园坡下经过,随着人流上山,山头上是有一片开得正绚烂的桃林,游人都向那里去了。
五人上了山头,登高一望,那庄园的大部分景致都在眼底,大门紧闭,门口有六七个大汉正在往来巡守,两匹马就在庄园里面一棵大树上拴着,毫无疑问,就是刚才那两个主从互易的人留下的了。裴继欢和霍紫鸢先从山头上向下急行几步,接着纵身一跃,身如轻羽,飞落在庄园的院墙外面,接着宇文冲和楚逍遥周宗阳三人也到了。裴继欢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一听,后面大概是没什么人往来,点了点头,轻轻跳起,单手勾着墙头一用力,整个人倒翻起来,越过围墙,落在了庄园里面。
五人依次进了庄园,蹑手蹑脚地来到正面这栋房的后面,此刻已是隐隐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了。
只听一人道:“咱们是道上同源,按道上的规矩,我想先请问小姐一声,你们此来,是为公还是为私?”一位女子道:“公又怎样?私又怎样?”先前问话那人道:“两位小姐若是应‘蝴蝶会’的委托来找我家主人的,那咱们就谈公事,谈不拢再按规矩办事。”
那女子不置可否,说道:“等一等,你说说,什么是私事,公事又如何?”
那人道:“若是私事,那就只是‘蝴蝶会’当家的和我们李家所结的梁子了。按江湖规矩,应该如何,用不着我说,小姐知道得比我清楚。王天罡打伤我家主母,伤害我家公子,还敢来问东西的下落,这不是太不把我们李家放在眼下了么?假若要谈公事,那么请小姐回去转告蝴蝶会当家的,这东西要,让王天罡带着他那个狗贼儿子来取,若是贵当家的也不讲究江湖规矩,李家也没有一个怕死的人,那么蝴蝶会倾巢而来,咱们就一是一二是二,明明白白打一场,李家斗人家不过,大不了是个死!”
裴继欢在门外听了,暗暗嘀咕道:“一个紫月宫,外加一个修罗宫,都已经够让人头大,现在又出来一个‘蝴蝶会’。听那人的口气,‘蝴蝶会’似乎也和修罗宫有瓜葛?”只听那女子一笑道:“西门先生别说气话。说实在的,我对王天罡这老儿也有些看不顺眼,但也不至于要把他的儿子拿去当作送给李夫人的礼物。再说,两位主人也并未下过对李家格杀勿论的命令,这些都是霍山和王天罡这两个人搞出来的事,两位主人丝毫不知外头的风声。”
裴继欢这时也听出来其中有一个是西门琴夫的是声音了。只听西门琴夫冷笑一声道:“小姐这话可就叫言不由衷了。修罗宫号令森严,没有宫主的命令,谁敢对我家主母和公子下此狠手?主母已经说过,‘金精’是李家至宝,锻剑诀乃是先翁在世时亲手写成,两样东西都请恕无法出借。依着公子的意思,可以叫人来抄一个副本,至于‘金精’,原先说好的是我家祭祀之后,才能把‘金精’取出,以免惊动列祖列宗的安宁。但昨夜一过,我家主母对于真正投靠修罗宫已经举棋不定,因为她老人家不知道修罗宫两位宫主取得了‘金精’和锻剑诀之后,会如何对付李家后人。因此请小姐还是回去,告诉贵当家的,要么把王天罡那狗贼的儿子绑来交给我们处置,要么嘛,这两件东西的出奉,就等来日再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