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继欢道:“我曾在一个地方见过令先祖的遗骸,出于尊敬逝者,我把他的遗骸埋在了发现他的地方附近不远,希望他从此安宁。”当下把在大轮寺下地底寻找九鼎时发现遗骸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明崇俨听。明崇俨听了,连忙站起,对裴继欢深施一礼,道:“多谢小兄弟葬骸之德。无我公在晋代失踪,明家家谱历代都有记载,想不到他竟在大雪山底下。多谢,多谢!”裴继欢连忙还礼道:“我并不要大哥谢我什么,我想说的是,明家有一套剑法,我曾亲眼见过,俗话说物归原主,这件事倒是是我应该做的,大哥不必太过客气。”
明崇俨十分惊讶,道:“这话不错。听我的祖父说,明家剑法当年在江湖中也是十分着名,明家无我公这一代和上一代,都曾被人称为‘剑仙’的,但明家剑法似乎正是从无我公离奇失踪之后,才渐渐在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
裴继欢道:“善守者,敌不知其所守;善攻者,敌不知其所攻。”
明崇俨大腿一拍,点头道:“不错,这正是明家剑法的要旨,我家的传世残本剑法的扉页,就写着这两句话。”
裴继欢道:“请明大哥取纸笔给我。”
明崇俨刚刚从波斯远游而回,游历到固原州界接到了宇文骏的会面书信,两人在荒野之间选择了这片浓密的松林作为三年过后第一次见面的场所,为的也就是契合两人无拘无束的性情,既是负剑远游,纸笔随身,当然是免不了的。当下明崇俨去取了纸笔,交给裴继欢。裴继欢道:“小弟自幼能过目不忘,希望记在脑海里的剑法和图谱,都不会有错。尊兄剑法修为远在小弟之上,得此图谱,当审慎参详,万一有误,绝不可继续下去。”
宇文骏赞道:“小兄弟少年老成,料事稳重,我们真是自愧不如。”
裴继欢接了纸笔,将在黄金宫殿中所得七十八幅图谱及内容,全部写在纸上,直至天色微亮,明家谱诀这才一一写成。明崇俨将谱图拿在手中,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当下按照图谱试演数招,但觉剑招出手,轻灵飘忽,远不同自己父亲手中学到的明家剑法,稳重之中,多了许多的变数,七十八路剑法演完,双目神光湛然,体内真气游转不息,直有磅礴而出的充沛之感,寒夜萧冷,全都一去无踪,心中的欣喜,真是难以表述。收剑回来,拱手对裴继欢道:“承兄弟赐谱,明家上下感恩不忘。这份情,只在为兄心中,兄弟他日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请一定要来通知我。”
宇文骏笑道:“眼下就有报恩的机会,何必吞吞吐吐,不肯说出口来?”
明崇俨愕然,道:“师兄此言何意?”
宇文骏迭着指头,缓缓地道:“小兄弟千里追踪,无外乎要找到王天罡那老魔头,摧毁他的货物,令他不敢踏进散关,把五石散卖给我国民众吸食,你无端端得了人家的好处,不趁此机会报答,更待何时?”
明崇俨笑道:“然后作为朝廷命官,你在背后坐收渔利。”
宇文骏淡淡一笑道:“从来官府办案,难免要用江湖势力。你就当被我利用了一回那又如何?”明崇俨哈哈大笑道:“很好,这才不愧是我师兄,什么事都会说在明面上。也好,兄弟,我们就随你去一躺张掖,碰一碰这个姓王的到底有多硬茬,如何?”裴继欢大喜,忙道:“有两位尊兄同行,小弟求之不得!”三人哈哈大笑,三双大手紧紧握在了一处。
出了松林,但见天空依然阴沉沉的,只是大雪已经停止,灰暗的天空下,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四处飞窜,带着啾啾悦耳的叫声,飞向远方。宇文骏道:“此地到张掖,不足六百里,雪路难行,我们的马匹恐怕是不能再用。我们先进城去弄三匹骆驼,如果能请到向导,那是更好。”明崇俨道:“要向导做什么?我认识路,眯着眼也走到张掖去了。至于骆驼嘛,倒是一件好东西,我这匹瘦马,已经累得快死了。”
宇文骏笑道:“兵法有云:攻其不备。王天罡连受两惊,损失大批货物,张掖既是他进关的第一大据点,手下必然防备森严。我们换了装束,骑了走得更慢的骆驼,他们定然想不到我们乔装而来,防备松懈,我们只有三人,才有可趁之机。”
裴继欢赞道:“宇文大哥果然妙解连环,此计极妙!”
明崇俨咕哝一声,道:“我看你身无分文,上哪里去弄骆驼?”
宇文骏哈哈一笑道:“这你倒不用担心。大理寺缇骑到全国办案,到处都有可以提供马匹和骆驼的地方,我是大理寺少卿,调他几匹骆驼何足道哉!难说那地方官儿,还要巴巴地给我配上向导,备下可口的粮食才肯放我走呢!”
明崇俨对裴继欢使了个鬼脸,道:“小兄弟,你看看,这就是官老爷的嘴脸做派。”三人哈哈大笑。
三人进了固原州城,七转八弯,果然找到了一处大理寺设在固原州的据点,宇文骏把大理寺少卿的银牌一亮,对方果然点头哈腰,真如宇文骏所说,不但以最快的速度选来了三匹健壮的骆驼,干粮肉脯,一并奉上,遮寒用具,一应俱全,果真无不齐备,所用物资,无不是市面上难以买到的上上之选。明崇俨并将从波斯归来带回来的所有物品都寄存在这个据点中,三人骑了骆驼,潇洒上路,继续兼程西行。
一路上裴继欢向明崇俨宇文骏请教上乘武功的不解之处,两人见裴继欢谦虚好学,无不知无不言,说到兴头上,明崇俨跳下骆驼,亲自给裴继欢示范,这一路上,倒也不寂寞。三人骑的虽是走起来慢吞吞的骆驼,但骆驼高大,行走如风,稍一催攒,耳边便是风声呼呼,以此三人的脚程其实并不比骑马慢,在路上边走边歇,晚上也兼程赶路,三天之后,到了张掖外围一个名叫黄家镇的地方,果如公冶越的江湖斥候所言,发现了王天罡部下活动的踪迹。出现在裴继欢视野中的,是呼延照和另外两个打扮怪模怪样的人,后面还跟着王少崖和窦少玄两人。五人起马,对乔装改扮过、嘴脸都蒙在厚厚的兽皮大氅中的裴继欢从身边经过,也浑然不知。三人暗暗跟踪,看清楚了五人到哪家客店,然后三人才到附近另一家客店投宿。
三更过后,裴继欢与明崇俨和宇文骏都换了夜行衣,潜到那家客店。他们找到了王少崖所住的那间房间,只听他正在和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裴继欢轻轻一纵,飞上房顶,只觉踏足之处,都是厚厚的冰棱,无法立足,当下伸手一扳,五根手指勾着房檐,将身体缓缓放下,神不知鬼不觉到了那间客房门口。他贴着门缝向里一张,只见王少崖和窦少玄两人正坐在火炕上,和呼延照三人碰杯喝酒。
裴继欢怔了一怔,心想:“且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只听窦少玄道:“王兄弟,这事真是奇怪,今天已是第六天啦,令尊派来送货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到?误了交货的日期,只怕王爷责怪下来,我们不好收拾。”王少崖沉吟半晌,道:“父亲在巨鲸岛受了点伤,按理准备货物也不需要他老人家亲自出马,下面的人总可以办得妥妥帖帖,而且即算他们路上遇上了什么意外,母亲带来的人有十几人之多,而且母亲带来的这批人任何一个的武功,都足以与那些中原的所谓武学大师抗衡,难道他们也都遭了不测?奇怪的是母亲的飞鸽传书这几天也断了,我已经有三天没收到她老人家送来的密信了。但现在还没有见着她,如你所言,这事太过出乎情理,小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好在我家老爷子此去京师,已经跟各路买家都打好了交道,每个买家那里,最少也能给我们宽限半个月左右,算是路上耽误的行程,无论如何,母亲没消息,也许说明就是好消息,咱们再等个三四天,总会见个分晓。”
窦少玄道:“我倒有点担心?????”呼延照道:“两位公子都不用担心。这批货的来路,是我和两位兄弟特意走过一回,才报给夫人知道的。那条路上,几乎没有官府的守卫,只是路途比较艰险而已,加上这么坏的天气,夫人他们迟几天到,也在情理之中吧?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别忘了,张掖这块地盘我们经营的时间也不算短,各种表面合法的买卖,开得到处都是,一有风吹草动,没理由我们丝毫都不知道,所以属下推断,应该是路上不好走耽误了时间了。”
王少崖点了点头,忽然把酒杯一放,恨恨地道:“姓裴的那小子真是个祸根,不除掉他,早晚要误了我们的大事。”呼延照一道同来的其中一人阴声怪气的问道:“公子担心什么?是要把他除掉还是废了他的武功?”呼延照笑道:“百里迟,你可别轻敌。这次老主人到巨鲸岛本来谈妥了从水路开辟两条路线送货到关内,结果全是这小子捣的鬼,弄得巨鲸岛岛主都站脚不住,跟着老主人逃来了关外。鸠魔法师四个师兄弟,也无法将那小子奈何呢。”
那名叫百里迟的人哼了一声道:“你别跟我用激将法。看你说的这些没志气的话。当年咱们在西域纵横驰骋,谁敢道个不字?天山羽士杨白眉如何?也只得和我们折节下交!你只要告诉我上哪里去找那小子便可,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做,杀不掉那小子,我百里迟从此就不用在西域这块地方上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