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其名,韩巨鼎虽然长着一张不招人待见的刀脸,但身躯却十分巨大。裴继欢已算是身材比较高大的人了,韩巨鼎却长着一副比裴继欢还要高半个头的大块头,而这副大块头行动起来,却是凌厉之极的快。但见他身形移动之下,寒光四射,昔日名震江湖的“狼牙剑”挟风带雷,发出尖锐的响声,直扑过来,乾煞木神翁却是袍子一掀,从左腿边飞出了一个流星锤。那流星锤不大不小,和婴儿头颅大小相差无几,和别家流星锤不同的是,他这个流星锤上生满了尖锐的钢刺。锤和剑的相交,的确是江湖中少见的组合,裴继欢足跟轻轻倒踢,放在身边的紫霞剑已抓到了手中,迎着韩巨鼎的狼牙剑一剑斜飞,疾刺韩巨鼎的命门要害。韩巨鼎大吃一惊,剑尖斜挑,顺手一格,架开了裴继欢的一剑,剑走偏锋,欺身直进,剑法展开,银光裹体,闪电惊飚,剑剑不离敌人要害。木神翁的流星锤灵活非常,既可远攻,又能近挡,收发迅疾,双煞各展奇门兵器,乍进乍退,倏合倏分,不多一会,乾坤双煞己和裴继欢拆了三十多招,韩巨鼎杀得性起,长剑翻飞,尽是杀手,裴继欢在双煞疾袭之下,紫霞剑被迫舍远攻之利,谨守门户,步步防守。
木神翁运锤如风,五六丈远,飞沙走石,韩巨鼎在他流星锤的笼罩之下,剑光闪闪,连连进逼。忽听有人道:“两个打一个不算本事,我来给你们喂喂招!”原来是宇文琴安顿好了公主,取了公主的宝剑赶出密室来了。但见她一出手一连几剑,接过了木神翁的招数,左右分刺,剑花错落,银光飘忽,忽虚忽实,声东击西,正是武当神社的独门秘技太清剑法。木神翁识得她剑法的厉害,不敢大意,双锤飞舞,见招拆招。两人一个勇如猛狮,一个捷若灵猫,各施绝技,斗得难分难解。要知宇文琴和兄弟宇文冲是太玄真人的得意门生,宇文琴的剑法,还在她兄弟宇文冲之上,剑法使开,光芒耀眼,剑势飘忽之极,木神翁暗暗吃惊,想不到一个貌似文弱的中年女子剑法竟是如此厉害!
裴继欢得了宇文琴分劳,精神大振,他本来力斗双煞并未吃亏,如今去了木神翁,压力更是大减,当下剑招一紧,越发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剑光霍霍、剑气纵横之中,韩巨鼎忽然惊叫一声,被裴继欢一剑穿着他的耳环,急忙虚进一招,飞身退开!裴继欢冷笑一声:“哪里走!”飞身扑上,青光闪处,已到韩巨鼎背后,韩巨鼎反手一剑,没有挡着,背心一疼,中了一剑。亏得他功力深湛,裴继欢剑锋及体,他已作势前扑,裴继欢剑招放尽,只伤了他的皮肉,无法深及,饶是如此,韩巨鼎也疼得直抽冷气。.
木神翁见韩巨鼎单打独斗不过三十招便受了伤,心中暗暗吃惊,两柄流星锤起处,“玉带围腰”,呼的一声,向宇文琴拦腰扫去,以进为退,明是抢攻,实欲撤退,宇文琴料知敌意,长剑迎着流星锤一点,两般兵器撞个正着,流星锤的铁索反缠上来,将宇文琴长剑绕了几匝。宇文琴娇喝一声“开!”,奋力一挥,木神翁一只流星锤直飞上半空,两人紧紧恶斗,难分高下。木神翁胜在内力精湛,但宇文琴却长于以守为攻的内家剑法,唰!唰!唰!连环三剑,斩腰截肋,刚柔并济,厉害非常。木神翁凝神抵敌,一双流星锤龙飞凤舞,毫无破绽,抽空还能双锤并于一手,单掌递招。宇文琴太清剑法使得凌厉无前,连走险招,也无法迫近。木神翁见对方无法进逼,心神稍定,双锤倏地呜呜斜飞,“双翅凌云”猛地攻出,宇文琴剑走偏锋,分心直进,哪知木神翁经验老到,双锤方出,铁链倏地一收,锤头反圈回来,“当”地一声,火星四溅,宇文琴手臂发麻,剑随身走,疾从侧翼扑上。木神翁流星锤出手,敌人的长剑已到胸前,木神翁霍地向右晃身,宇文琴已抢至右首,伸剑向外一推,兜个正着,铮地一声,把木神翁流星锤铁链斩断。木神翁急忙挣身,凌空几个翻滚,远远跳开,双锤一扔,倏的出掌攻上。
裴继欢见了宇文琴占了上风,叫声“好!”也不见他作势腾跃,脚步一转,疾的便到韩巨鼎面前,一剑刺去。这一剑又准又疾,韩巨鼎横剑一挡,手腕手臂,阵阵酸麻。要知他的狼牙剑法乃是以力取胜的外门剑法,但被裴继欢这一剑震动,庞大的身形也不禁向后连退了三步,大叫一声,手中剑疾如闪电,刷地刺出。他十数年来闭门苦练,剑法内力都极为精纯,裴继欢一听剑风,便知来势奇劲,身躯向前一窜,反手横击一掌,竟将韩巨鼎的狼牙剑震歪,韩巨鼎身形稍缓,只觉对方掌风如箭,急忙一闪,裴继欢紫霞剑切金断玉,擦的一声,韩巨鼎狼牙剑剑身上锋利如钩的狼牙被他斫了数齿,韩巨鼎长剑振处,嗤的一声,裴继欢左手衣袖也给他一剑刺穿,双方平分秋色,狠狠再斗。
那边厢宇文琴越斗越勇,一声娇叱,长剑一扬,身形疾进,一个“云龙三现”,一招三式,剑光如练,迎面刺来,木神翁练有秘传掌法,喝声:“好!”身子腾空飞起,斜斜落地,宇文琴手起一剑,长剑划了一道光环拦腰疾扫,剑光掌风中,木神翁疾退数步,宇文琴已是一往而前,锋利的剑尖倏地指到了木神翁的前心。木神翁大叫痛快,双掌一合,在剑光中欺身疾进,猛劈三掌,宇文琴娇躯自左向右一旋,长剑猛向敌人腕肘疾劈,以攻对攻。木神翁“噫”地一声,身形一挫,脚底换步,身躯霍地向左一翻,闪到宇文琴背后,双掌齐出,却是外门掌法中凶狠的“连环七星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宇文琴的长剑忽如玉龙盘空,环身旋扫,木神翁霍地收掌,向下一合一拍,把宇文琴的剑震歪,喝道:“你是太玄真人的弟子!?”宇文琴道:“你管不着,斗得过我再说!”连环三剑,迅疾异常,一招紧似一招,疾逼上前。木神翁闻言大怒,身法配合掌法,身子滴溜溜的随着剑锋疾转,宇文琴竟连他的衣角也沾不着!但木神翁见她剑招如电,也着实惊心,掌法一变,连守带攻,再不敢冒进。宇文琴身轻如燕,一剑飞掠,木神翁躬腰疾闪,宇文琴回手刷地一剑,向他脑后斩下。这两剑首尾相联,乃是太清剑法中的杀手神招,登时把木神翁迫得手忙脚乱!
四人两对,转眼斗过一百多招,裴继欢禹王神剑使得凌厉无前,把一个三十年前便已横行江湖的韩巨鼎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木神翁见了,暗暗吃惊,自手忙脚乱,宇文琴刷刷疾扫两剑,木神翁倒跃出去,身形一旋,掌风霍霍,凌厉无前,宇文琴长剑竟自封他不住。但听大吼声中,韩巨鼎腿上和左肩连中两剑,急忙飞跑。木神翁见今夜无法讨好,也只好拔脚飞逃。宇文琴和裴继欢两人见这两大魔头恶斗许久,一人受伤居然还能冲开包围,心下也暗自骇然,止步不追,任两人去了。
宇文琴师承高人,神色里颇有惊异:“奇怪,这两个魔头的内家罡气,是从哪里学来?”裴继欢暗自一惊,道:“这可就不知道了。”要知内家罡气十分难练,和所谓传说中剑法的“剑幢”相似,是很多武者终其一生也难以到达的高点。乾坤双煞的武功非邪不正,以他们的修为,要练成罡气,除非他们一开始自童子时修炼的就是十分正派的武功,但眼前所见,这两人的武功霸道狠辣,决不该是正派武学所为之者。
宇文琴道:“希望弟弟快点回来就好。我只怕有一天晋王终于忍不住了,派遣人马冲进公主府来,呵呵,我们该往哪里逃?师父一来,武林中有哪几个人练成过罡气,也就一目了然了。不过弟弟去请师父,只怕难能如意。师父半生云游,来去向无定所,孤独一人,闲云野鹤,连知交朋友也没几个,一朝囊中金尽,才会去找弟弟,让弟弟给他买酒喝。”
裴继欢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端严的太玄真人,居然私下这么好玩。”他在泰山之巅见过太玄真人一回,整个泰山之会,太玄真人一句话也没说过,尽管他和红拂女符一疑等人的辈分相同,但他始终不发一言,似乎与会只是逢场作戏,而非与身有关。裴继欢只记得他貌相清奇,眉长目细,肤色白皙,并不着一丝俗世江湖气息,想不到他的私下,竟是另外一副面孔。
“呵呵。”宇文琴笑了两声:“他一生游戏风尘,嬉笑怒骂,全凭自己喜好。你想他要做到一本正经,该有多难哪?”她笑完,微微叹气道:“师父春秋已高,其实我希望师父能和我们一起住,让我们侍奉他老人家百年归老。可他偏偏不听,不愿意。弄得弟弟只好在家挖了一个大大的酒窖,只要碰见有好酒,就大把采购回来,好好存着。为了这点,他是不惜把家从扬州搬到京师来了,毕竟京师附近几家道观的观主,都是师父以前的老相识。师父老来寂寞,所以经常来京师小住,会会老朋友们,弟弟就趁此机会,想尽一切办法拖着他不让他走。”
第二天,宇文冲和太玄真人还是没到,红拂女也没有消息,但却来了三个人。一个是欧阳大石,另外一个是桑吉法师,另外还有一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僧人,那人比桑吉法师个头要高,勾鼻深目,皮肤黝黑,左手的手腕上,挂着一个金光四射的圈子。桑吉法师和欧阳大石自泰山与裴继欢一别,匆匆就过了数月,因叛了晋王和霍山老人,欧阳大石无处可去,跟着桑吉法师去了一躺吐蕃游历。在吐蕃碰见了前来看望文成公主的使者,一问之下,方知太宗夜会裴继欢的事。二人料想裴继欢的事大概已了,那使者又没说别的大事,估计叔侄俩多半已破镜重圆,于是从吐蕃赶回京师来。桑吉法师的师弟桑昆喇嘛听师兄在中原遇见裴继欢,形容之下,好奇心起,一定要跟师兄到长安来见见裴继欢。
桑昆喇嘛是桑吉法师的师弟,见识却不在师兄之下,见了裴继欢堂堂一表,威风凛凛,大为心折,合掌道:“贫僧少年参习易理,游戏风尘,颇知性命相人之学,裴公子是天可汗的侄子,果然气度风骨不凡,俨然人中之龙,只是人中之龙一如湿手抓面,再想脱得干净,诚乃不可能之事了。”
裴继欢微笑道:“何者为龙?”
桑昆喇嘛也笑道:“既为龙者,风雨云气势相随,对公子而言,果真有逐鹿之心,则当今天子非君莫属,惟见裴公子气度飘然,只怕志不在此,亦是百姓之福,以公子龙威扫荡妖氛,清除君侧,或将比之帝王,更加名满天下,又正合着公子出世仁怀之心,岂不妙哉?”
“公子且看。”桑昆喇嘛分一手平指:“王城山、城连壤,吞云吐雾,何等气势?一起一伏,一顿一跌,或潜或出,或蟠或腾,正是一条大龙之势,公子寄身于此,果然别具慧眼!‘山龙得龙’本是两相益彰之事,以贫僧所见,公子当在长安王城,大有一番作为,万万不可轻易弃之而他去,否则,诚为可惜也。公子请看王城之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皆全,正乃天下大城中难得一见的‘四兽聚首’之形!公子既乃人中之龙,何愁无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