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荡笑道:“是不知道呢,还是不肯说?”
那应总管道:“仙姑已经是我的床上佳客,有什么我还不告诉你么?不知道自然是不知道,我何必隐瞒你?这对我又没什么好处。”
裴继欢藏在树丛中,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心道:“原来果如我所料想,霍山老人果然心存不轨,有谋朝篡位的不臣之志。”猛然一省道:“是了。江湖中知裴家存有一份‘无字天书’,却从来没人见过‘无字天书’是什么样子,所以,外界觊觎的人虽然多,却还没有谁明目张胆地跑到裴家去找‘无字天书’的下落,那么最好的办法和对策就是派一个人伪装潜入裴家,暗中查找‘无字天书’真正的下落。这女子曾在裴家潜伏多年,也获得了一些比较有用的线索,可离接近真相,那还远得很呢。谁都知道,九鼎乃是传国重器,普通人莫说拥有,就算知道这世间真的有‘九鼎’的存在,都可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难道我父亲和母亲就是因为知道了九鼎的秘密,才招来了杀身之祸吗?按理而论不像。皇上对风水之说一知半解,他要想知道九鼎的秘密,以兄弟之情,大概直接问父亲,父亲也未必就不告诉他了,何必劳神费力发动一场玄武门政变,最终落个千夫所指?这显然不合情理。”(关于玄武门事变的起因和作用,历代史学家各有见解,并不统一,尊重正统的史学家认为玄武门事变有悖伦理,手足相残兄弟阋墙,是为人间惨祸;而强调诛心之论的史学家则认为无有玄武门事变,历史上将少一位旷古绝今的皇帝,唐朝前百年的安宁无法预估,千百年来关于玄武门事变的历史作用,史学界一直争论不休,无有定论)
庙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门外的裴继欢心中也乱成了一锅粥。正在此时,只听山林之外,传来一声长啸,庙里两人先后走出来,应总管道:“你轻功在我之上,请你为我走一趟,看看关天白那个没用的老蠢材又怎么了?”羊仙姑道:“好吧,我去去便来。”从腰间取出判官笔,往林外跑去。
应总管站在门口,望见羊仙姑去得远了,忽然喝道:“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后面?滚出来!”裴继欢大吃一惊道:“这应总管看似貌不惊人,却是好敏锐的听觉!我如此小心,还是被他发现!?”正要站起身来,只听有人嘿嘿冷笑道:“你叫我滚出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看你才要滚出去!”呼地一声,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一人。但见那人身材又高又胖,满面红光,留着一部威风凛凛的长胡子,腰间围着豹皮,手中提着一根黑黝黝的棒子。那人把棒子重重着地一顿,又是几声冷笑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过我劝你们两个死了心罢!”
那应总管嘿嘿冷笑道:“你是什么人,说话好大的口气!”
那人道:“我是什么人你没资格知道,禹王九鼎要留待有缘,上天早有定数。就算是皇帝,缘分未到他也拿不走。赶快出山去,再也不要回来!”应总管道:“如若不然,那便如何?”那人勃然大怒,蓦地腾空飞起,手起一棒向应总管当头击下,喝道:“那就要你的命!”应总管抽宝剑一架,收臂发麻,退了两步。那人棒子一指,风雷隐隐,粗大的铁棒竟在须臾之间连点对方六处穴道,应总管心头一凛,身随步转,铮地一声,长剑左拐右剑,一招飞鹰展羽,一剑疾削那大汉左臂,倏地剑身一颤,又刺向那大汉中下两路,一招两发,精妙绝伦。那大汉丝毫不为他精巧的剑招所动,棒子一竖,棒头斜晃,向上一挑,棒头直攻中门,竟点向应总管胸膛。应总管迫不得已硬生生收回剑招,剑拐相交,当的一声火星四溅,终于将这大汉一棒给解开。
那大汉嘿嘿冷笑道:“怪道你口气大得很,原来有几下子。”棒子向外一拂,嗡地一声,应总管长剑被他平平无奇的一拂,竟然弹了出去,那应总管武功倒是不同凡响,但他长剑无论袭向何方,那大汉的棒子却始终能将他的剑招挡开。那大汉的棒子非金非铁却又坚硬无比,应总管多碰几剑,手臂越发酸麻。裴继欢伏在树丛中看了暗暗纳罕!
原来那大汉所使的棒法,竟与他所见过的禹王神剑有着隐隐神似。禹王神剑出自上古,乃是大禹王治水的路上为防妖邪与猛兽的伏击创制出来,形意古拙,通篇毫无一处花哨之所,那大汉的棒法虽不如裴继欢已练成的剑法神妙,却是招招实用,毫无取巧,棒法与自己所练的剑法竟隐隐相通,应总管无论如何发动暴风骤雨般的袭击,也无法将他奈何!
羊仙姑和那红发老者关天白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见应总管和那大汉动手过招,都不禁微微“咦”了一声,那红发老者关天白道:“总管稍歇,待属下来会他一会!”飞身跳起,双掌齐发。那大汉铁棒向下一拖,竟将关天白双手引得向下一沉,倒转棒尾,又撞到应总管前胸,与刚才手段别无二致。裴继欢见这招看了个清清楚楚,暗道:“原来如此。”那大汉棒子招数平白无奇,翻来覆去总是这几招,也不知他在此住了多久,当是闲来无事,便将短短不到十五招的棒法练得炉火纯青回环如意而已,应总管自视甚高,一出手便是绝学绝招,却没想明白“破无可破”的道理,越是简单的招数和功法,越能克敌制胜,他用的招数越是奇特,那汉子反击之力就越强大,这也正是禹王神剑的基本原理。果然,关天白江湖老辣,一眼就看出了大汉武功的弊端,只是使出一套最是简单不过的“少林长拳”,数招之间,便将那汉子迫得步步后退!
关天白武功修为还在应总管之上,他瞧破了那大汉的破绽,桀桀怪笑,倏地凌空飞起,一掌按了下来!那大汉怪棒一横,架着关天白的手掌,全身骨骼咯咯作响,双脚渐渐陷入了松软的泥土中!他虽是强悍,但关天白身体悬空,源源不断催动掌力向他当头猛压,他还是紧咬牙关,不吭一声勉力支持,不片刻只觉胸口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关天白身体倏地再次凌空飞起,反手一拂,那大汉大叫一声,庞大的身躯飞出三丈!关天白哈哈大笑,正要上前将他毙于掌下,应总管冷森森地道:“我看你神力惊人,才堪我用,只要你跪下给我磕头,我就念在你是块材料,收你做我的手下!”那大汉连吐了几口鲜血,怒喝道:“放你娘的屁!?????”应总管勃然大怒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老林,我不想为了这山间野人脏了手,你替我将他给我打发了吧!”关天白嘿嘿一笑,双掌一错,就向那大汉头顶一掌猛击下来!
哪知他手掌离着那大汉头顶还有三尺多高,蓦觉虎口一麻,宛如被大蚂蚁咬了一口,又酸又痛,怪叫一声,急忙后退,裴继欢从树丛中忽然现身,一掌向他拍了过来!原来关键时刻,正是裴继欢中指弹出了一支树枝,刺中了关天白的虎口!
关天白和应总管都没有想到树丛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人,两人武功高强,竟连一点声息都听不出来,等到裴继欢出来的时候,这两人才变了脸色!不过关天白到底老于江湖,即便心里慌乱,仍极快地镇定心神,双掌平推,运功一接,但觉裴继欢掌力如涛,宛如长江大浪,一个接一个猛击过来,他退了两步之后,又接着退出了六七步,方能站定身形!要知关天白功力深厚之极,但一交手便被裴继欢看似轻飘飘的一掌推得退了七八步,他心中的惊慌,简直难以形容!
应总管见关天白失机,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左手一挥,三枚透骨钉电闪而至,裴继欢微微一闪,啪啪啪三声,三枚透骨钉打着一株大树,那大树树身居然微微一晃,几片绿叶,被震得随风飘落。裴继欢铮地一声将紫霞剑拔在手中,当胸便刺。应总管身形一飘闪过一边,左手再扬,又飞出三枚透骨钉。裴继欢一声冷哼,紫霞剑扬空一闪,铮地一声将第一枚透骨钉扫得不见踪影,左手一招,食中两指已将第二枚透骨钉夹了,中指一弹,透骨钉飞出,将第三枚飞来的透骨钉也打落在地。应总管的透骨钉来得快,裴继欢解法更快,应总管一愣之下,裴继欢剑尖已刺到了他身前三尺!
应总管连退三步,袍角一掀,已从衣内取出一口古色斑斓的短剑,疾如电掣一封,将裴继欢这一剑给解了,铮地一声,应总管短剑被裴继欢指力弹开。应总管方才撤剑,裴继欢长剑晃动不休,一剑之下连刺应总管上身十三处紧要穴道。应总管大吃一惊,凌空倒纵飞出三丈,只觉胸口一冷,衣服上多了三个铜钱般大小的孔洞!关天白喘息已定,心中吃惊不小,和羊仙姑一道,疾攻上来。裴继欢前挡林、羊二人,听得背后风响,身体倏地凌空飞起,应总管一剑刺了个空。裴继欢身躯在半空中硬生生扭了过来,一个飞身借剑,身躯一沉,长剑贴着羊仙姑判官笔连绞两绞,羊仙姑到底是女子,劲力较弱,只觉手心发热,判官笔几乎被他绞得飞脱出手,心中吃惊,仗着武功精纯,轻轻一卸,将裴继欢长剑卸开,解招换招。应总管飞身抢上,冷电精芒,耀眼生花,与羊仙姑联剑疾攻。应总管剑法不弱,欺身直进,宝剑切向裴继欢脉门要害,裴继欢身躯一转,剑招倏变,反手一剑,剑光如环,卷向应总管双足。那应总管武功极高,短剑剑尖在裴继欢长剑剑身上轻轻一点,倏地借力飞起半空,身后一株小树被裴继欢一剑剖成两边。羊仙姑双笔一架,擦的一声,两支判官笔被裴继欢一剑劈成四段,剑光划落,又将她前胸到小腹,划了一道口子,羊仙姑尖叫一声,吓得魂不附体,衣冠不整狼狈逃走。裴继欢飞身上前,左掌疾拍,关天白被他震得直飞出去,口中喷血。应总管吓了一跳,接了裴继欢一剑,连忙飞身退走,尖叫道:“好!好小子,你小心点,除非你不回中原,否则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的手中!”急忙忙带了关天白和羊仙姑,先后滚下山坡。裴继欢也不追赶,回头看了那大汉的伤势,伸手一掐他的脉门和虎口,将那大汉疼醒过来,问道:“兄弟,你是谁?”
那大汉吐血过多,脸色蜡黄,喘着粗气道:“你,你又是谁?”裴继欢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捏碎放在他口中,道:“我是红拂女的弟子裴继欢。”那大汉点了点头道:“我们一家等了你三十年,你终于来了。”头一歪,又昏了过去。裴继欢摸了他的脉,暗道:“还好,他只是脱力了,吃了我的大还丹,以他身体壮健,不到四五日,当会慢慢好转。”飞身上树,去了行囊打开来将那大汉盖着。不片刻那大汉悠悠醒了过来,望见裴继欢,问道:“你真是裴家子孙?”
裴继欢拿着他的棒子,问道:“我还想问问你是谁呢。你从哪里学来的棒法?”
那大汉取过裴继欢手中的棒子,道:“我是这里的山民,名叫阿四,从小到大都在这山林里长大,一千五百里太白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那年我父母去世,我生计没了着落,几乎活活饿死。后来被一人救下,他不但给我做吃的,给我培养力气,待我好像他亲生的孩子一般好,还不知上哪里给我找来了这条棒子,传授了十五招棒法给我,后来他就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见他了。”裴继欢见他说话纯挚,只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笑道:“那么教你棒法的这个人长得什么样你总该知道?”
阿四呆了一呆,道:“我也没见过他本来的面目啊。他带着我生活了三年多,每天以黑布蒙着脸,我从没见过他本来的面貌,只是觉得他很可亲,虽然有时候对我很严厉,但对我真的很好。”裴继欢道:“没见过他本来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