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2 / 2)

“所以我说,你们这趟来错了。这本不该是你这个职位能插得进手去的事。”红拂女望了他一眼,接着说:“有罪者已然伏诛,不可祸及他类。江湖上还讲究个‘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呢,凡事不都得有个规矩么?”

宇文冲重重坐了下来,额头颡间汗如雨下。

他以武当神社掌门太玄道人首座大弟子的江湖身份,隐约曾听说过红拂女有一个记名弟子,但从未见过。他不禁替那个弟子感到庆幸:自虬髯客东渡扶桑,传扶桑三岛一脉武功之后,神迹再不履中土;取虬髯客天下第一剑客而代之的,这世间唯天山剑客杨白眉和红拂女二人而已。杨白眉盛年隐退,闭门封剑;红拂女官拜侯爵,倦于朝政,两大剑客,一南一北,名重一时。能拜在红拂女的门下学得一招半式,那是多少学武人梦寐以求的!但和红拂女一道随朝,宇文冲确是从未见过红拂女有弟子随身。他万没料到红拂女的这位神秘的弟子,如今已然长大成人,深得天山衣钵――他就是裴继欢。

如红拂女所言,裴继欢不但红拂女和杨白眉两大剑学宗师的衣钵传人,而且还是陇西郡王李建成仅存于世的骨血、当朝皇帝李世民的嫡亲侄子,这等身份,宇文冲可真是万万未曾想到!“这趟来错了”,这不正合了此行之行!?太宗李世民虽非猛虎,亦非卞庄,但他决不会容许一个只属于皇家内部的秘密传到他一个小小的大内总管耳中!

这番话从别人嘴里说来,宇文冲可能嗤之以鼻;但在红拂女嘴里说出来,却不由得他不信。红拂女在朝中的分量,等同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虽只是小小的三等定国侯,却承担着值守大内、护卫皇上的重责。她鞠躬尽瘁,兢兢业业,皇上皇后对她都青眼有加;这么一位皇帝近臣、京畿首辅说出来的话,他怎会不信?

裴继欢听了红拂女的故事,宛若一个焦雷猛地在头顶炸响,震得他都呆了。而眼前的张妈妈,已然微微闭上眼睛,随即缓缓睁开,那双眸子里,显已失去了先前的光采。

二十四岁的裴继欢,如今出落得剑眉星目郎朗有致,一表人才。只是他出身太过显赫,父亲是陇西郡王,母亲是沉鱼落雁的三晋佳人,只是沾着了一点二十多年前那一场血雨腥风,凄惶无着的母子俩便投奔到了红拂女的门下。那一年,裴继欢才出生一个半月,尚在襁褓之中,他能懂什么、又能选择什么!?

而红拂女却是心头发酸!

“身世的真相他迟早都会知道,只怕因此要误了他一生!设若如此,我怎对得起他死去的娘亲!?……”这么想着,一个念头,闪电般自红拂女心头掠过:当年的三妹仓皇逃到她的府中,当确是为情势所逼,手抱麟儿,竟给她跪下当地,那“陇西遗骨,在此一抱”的一句断肠言语,不正是最为凄厉的托孤吗!红拂女和丈夫李靖一样,都是西府秦王的门下宿将,鸿沟分明,她从不与太子建成往来,但太子妃裴氏却是她义结金兰三姐妹中的三妹,三妹泪水涟涟血海托孤,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更为厉害的是秦王那一句斩草除根的命令,竟是她的丈夫李靖所陈。心疼三妹的红拂女只好把襁褓中的孩子连夜托人送到了峨眉山中隐藏了起来。事过多年,她依然无法忘记三妹当年的托付,她更不能枉顾这哇哇啼哭的小儿人事不知,就上了断头台……多少年以来,红拂女一直不对外吐露裴继欢的真实身份。他双亲惨死,这世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她和杨白眉两人。

但皇上命令宇文冲三人一路西来,寻找裴继欢的下落,陇西有后,又是谁传到他耳朵里去的?!

“我担心继欢卷进了皇室内部的权利倾轧中去。”红拂女擦了一把眼睛,沉声道:“我不希望你回去,天伦虽重,于你未必是好事。你要知道,你的大王兄承乾太子和四王兄泰的那场勾心斗角,激怒了皇帝,两王被废后先后去世,但争储之乱,却才开始!皇九子晋王治虽被皇上册封‘晋王’之位,却不去就职,仗着父皇的宠爱,在京师无所不为;皇三子恪狂放不羁,最好狂饮,虽为皇上不喜,但子恪文治武功,乃在众皇子之首,朝中大臣,当初看好的也是他。但据内宫所传,皇九子晋王治以‘仁孝’之名而着称,其声威远在皇三子恪之上,皇上其实爱的正是这个皇九子,不但因为皇九子治乃是皇后长孙观音所生,更以‘温良谦恭、礼贤下士、孝顺父母’朝野知名,皇上早有心将他立为储君。如此一来,原本就炙手可热的晋王治更是势焰高炽,各方奔走,户限欲穿,只求皇上早日下旨,名正东宫。盛名之下,多的是趋炎附势之人,继欢一身白名,又怎去得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之中?”

这一席话,对于不知就里的局外人来说,自是一头雾水不着边际,只是对于刚刚明白过来的宇文冲和裴继欢两人而言,却是再明白不过的意思。

他年才月半,便离开了生他的父母,先到峨眉,次及天山,端的心地纯明,别无杂质,暗流涌动、权力倾轧、冷血无情的官场,根本不适合他这样的人。裴继欢聪明绝顶,听了红拂女的话,自是丝毫不会感觉奇怪,他心事复杂地说:“妈妈放心,我根本就没心思要回去做什么王子,但父母的仇我迟早要报!”

“不……要!”宇文冲手脚颤抖:“他已知你的身份,却偏偏要留下你的一条活命,这是故意做给天下人看的,你一旦拔剑复仇,天下汹汹之口,谁不将你看作逆子孤臣!?你好好的一个人,何苦担这个恶名!?”

“不错!难得宇文大人有此见识,这也正是我远来西域的意思!”红拂女对裴继欢道:“以你出身皇室、和皇室的瓜葛来看,如果你冲冠一怒,天下将视你为公敌,即便你能逃得过这场浩劫没有性命之忧,时间一长,陇西一脉的清誉,你也别想要了。”她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他还在天策西府做秦王时便智计百端,算无遗策,纵算他良心发现而对你手下留情,众口铄金之下,你将何以立世存身?看来他确如宇文大人所说,是有意做给天下人看的,这一下已让他占了先手!”

她的眼睛缓缓移向窗外,眉头微皱,片刻又道:“我匆忙赶来,还有另外一个缘故。”

裴继欢问道:“是什么?”

红拂女道:“晋王代天‘巡边’,已到了兰州府,我怕继欢从宇文大人口中得知身世之后会忍不住做出非常之举,所以昼夜不停换马,连赶了三千多里路,从关内赶到西域来。”裴继欢心疼地摸着红拂女的手背,几乎掉下眼泪来,道:“妈妈,何苦如此劳累!”红拂女眼角湿润,道:“我怕啊!看见你的样子,我就想起我那苦命的三妹。她要是不死,还和我在一起,那是多么的快乐开心啊。”

裴继欢强自稳定了心神,问道:“我的……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红拂女沉吟半晌,才道:“她的气度,令人无法比拟;她的美貌,称得上天下第一;她心胸宽广,才能容得下太子时常的粗暴……在我眼里,这个妹妹,她身上几乎毫无瑕疵和毛病……”她语音有些哽咽:“可惜天不假年,好人不长寿……”

裴继欢忽地站了起来:“我还是想去兰州看看。”

红拂女和宇文冲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道:“你想做什么?”

裴继欢道:“好歹我也是李家子孙,我去看看‘兄弟’,没什么不可以的。”

红拂女见他去意已决,只好道:“继欢,想想你的师父这么多年的辛苦,想想母亲当年的冒死托孤……我希望你三思而后行。”裴继欢跪下给她磕了头,道:“我明白。妈妈先回峨眉山吧,我从兰州出来,就回峨眉山认归师门。宇文兄你呢?”

宇文冲道:“这命我是没法回去复了。官场多年,见惯了你争我夺尔虞我诈,也许你张妈妈就是我的前车之鉴。”裴继欢点头道:“希望我们江湖再见。”宇文冲郑重抱拳:“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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