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预料?”方吾才微微一笑:“你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陈凯之颔首点头。
方吾才便抿着嘴:“师叔就知道,可是……你为何非要如此呢,师叔这一点,有一些想不明白。”
陈凯之抬眸,深深看了方吾才一眼:“师叔,你可知道我的处境?”
方吾才微微皱眉:“你继续说。”
陈凯之此刻才放松了一些,没那么警惕着,而是轻轻叹了口气:“从我得罪赵王的那一日起,对学生而言,一切的荣华富贵,其实都不过是云烟之事罢了,天子迟早要亲政,势必有一日,会大权独揽,到了那时,我即便得到了再多,又经营了天大的财富,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意义,现在天子,已接近七岁,再过五六年,便要长成,到了那时,慕太后也迟早要老去,而我该怎么办?”
方吾才闻言不禁眯着眼,直直的看着陈凯之,格外认真的问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陈凯之抿抿嘴,失笑道:“保护自己,在这数年之内,要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我不想做什么乱臣,可我至少,也该是位极人臣,即便是天子也无法撼动。师叔一定奇怪,为何到了如今,我非要与这些人斗到底,其本质是因为……权力。”
“权力……”方吾才呆了一下:“你坚持己见,咬着广安驸马不松口,就是为了权力?”
陈凯之笑了,眼眸里扑簌,带着狡黠:“现在应当保密,到时,师叔自然知道,师叔就请不要代学生打听了,师叔自己过好自己,没什么不好。”
方吾才吹胡子瞪眼:“这是什么话,你我叔侄二人,是一家人,本就是一体,我将你当儿子看的,你当我积攒这么多钱财是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子女们过的好?凯之,没有你,师叔活着没有意义啊。”
陈凯之顿时……又一股恐惧的感觉自心底深处油然而生。
方吾才眉毛一挑:“虽然你不敢和师叔说的太深,可师叔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要的,是做王莽是吗?你是王莽,师叔还是王莽还是王莽的师叔,此事,要从长计议。”
陈凯之深看吾才师叔一眼,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将自己在天人阁的秘密告诉他,不过细细想了想,现在还是不要操之过急。
可吾才师叔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这些事,师叔不会过问了,你既犹豫着不肯深谈,这都无妨,你有你的苦衷,你只需明白,师叔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和你一起的。待会儿,师叔要去施粥,也该告辞了。”
陈凯之忙道:“师叔的善堂,如何了?”
“好的很。”吾才师叔捋着须,一脸笑呵呵的说道:“有这么多人捧场,钱粮有的是,师叔拿出区区两三成,就足以活人无数了。”
他朝陈凯之笑了笑:“走啦,别送。”
陈凯之还是将他送出去,看着师叔上了马车,方吾才不肯将车帘放下,却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一般:“有一事,师叔和你打一声招呼,邓师侄那儿,我暗暗让人打了招呼,可能要外放了。”
“外放?”陈凯之一呆,完全有些出乎意料了,将师兄外放,这个好像有些……。
吾才师叔见陈凯之有点没想明白,便朝陈凯之笑吟吟的道:“一辈子在文史馆迟早还是个书呆子,不如趁着有翰林院的身份,外放出去历练一番,恰好济州府有一个知府的空缺,让他去济州府历练吧。”
一个翰林侍读去做知府,这师叔有点缺德。
不过一听济州府,陈凯之顿时明白了。
济州府虽只是寻常的府,在行政上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可基本上,济州知府未来的前途,却是一片坦途的,因为济州府境内,围着一个曲阜县,这曲阜县虽不受管辖,可因为济州靠近曲阜,所以有许多的文士和大儒在济州置产,据说在那里,经史传家的豪族便地,那儿相当于是天下的文都,在那里任知府,只要不出差错,往往前途极好,并不会比京兆府府尹要坏。
陈凯之道:“那到时,我倒是该送一送师兄。”
方吾才方才命车马动身。
陈凯之目送方吾才远去,心里不由苦笑。
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不过师叔这个人,还真是……够狠。
原以为他会掐着自己脖子学马景涛一般冲自己咆哮,可谁料,他竟一下子改变了以往的态度,对自己体贴入微,如此肉麻的话,张口就出来。
这是为什么?还不是方师妹的‘名节’已经没了,师叔左思右想,似乎也只好将自己女儿,吊死在陈凯之这棵树上,于是他并没有动怒,找陈凯之兴师问罪,因为那样没有意义,而今日,更没有提及这件事,仿佛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却是对自己体贴入微,仿佛一下子将自己当做了陈凯之的亲爹。
这是什么?这是婉转的告诉陈凯之他的心思,为将来的目的而进行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