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头虽也见陈凯之气度不凡,可陈凯之的这张脸实在太年轻幼嫩了,再加上都头多少知道点梁公子的背景,于是对陈凯之便没有任何的客气。
陈凯之则是板着脸,对都头的怒目而视完全不以为然,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京兆府都头道:“姓梁的在此当街行凶,如此恶行恶迹,想来也不是一日两日,他猖狂至此,京兆府事先,为何一点察觉都没有?又亦或者是,有人包庇于他?”
这都头竟是倒吸了口凉气,他立即明白,这是恶人先告状啊。
明明你将人打成这个样子,竟还说此人历来横行无忌,转过头,还怪起了京兆府包庇他。
于是都头冷笑着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口气。”
陈凯之显得出奇的冷静,嘴角轻轻一勾,微微上扬着,言简意赅地报上姓名。
“陈凯之。”
“陈……陈凯之……”都头不禁一呆,随即面色就变得精彩起来了,一双眼眸微微转了转,认真地打量起陈凯之来。
眼前的这个俊秀少年,就是那个刚刚带着勇士营,打败了胡人铁勒飞骑的陈凯之……
是那个辅国将军,大陈的宗室,济北的节度使?
只见陈凯之正色道:“想来,你只是一个小都头,我也不为难你,我现在便随你去京兆府,有什么事,那也是我和京兆府的事,与你无干,你收拾一下,走吧。”
这都头一听,此时却是如蒙大赦,暗暗的松了口气。
这显然是神仙打架啊,若是陈凯之不配合,他还真为难,回去无法交代,便死定了。现在陈凯之既然愿意配合,直接去京兆府,这等于是救了自己一命啊。
他立即换上了一张笑脸,态度顿时多了一些恭敬,口里道:“请,请吧。”
说着,他朝人使眼色:“快让人将梁公子送医。”
此时,陈凯之的心里不禁奇怪的想,莫非苏芳的目标,乃是京兆府?
他想要借刀杀人,将自己当做刀,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只是现在,他什么也没有表露,却是一切如常的样子,信步随着这都头并肩而行。
其实方才当陈凯之报了自己家门,边上的不少看客都恍然大悟起来,此时早已叽叽喳喳起来:“竟是陈凯之,是辅国将军陈凯之,难怪他有此胆量。”
“那一脚,怕是直接要了梁公子的命了,我亲自见他飞出数丈远。”
众人竟是远远的跟着。
而陈凯之则旁若无人,却是突然道:“都头高姓大名。”
这都头犹豫了一下,才道:“姓吴。”
陈凯之只一笑,心里已有了主意。
这其实就是利用了人的心理,但凡自己想要询问一个陌生人什么,若是直截了当的问,十之八九,会引起人的警觉。
所以本质上,交流之道,在于温水煮青蛙,先从对方高姓大名问起,一般被问的人,往往会想,就算告诉对方,又有什么关系,可他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便不由的会产生思维上的惯性。
只见陈凯之随和地继续道:“我见你也有四旬了,孩子也不小了吧,家里有几个子女?”
“这……”吴都头此时已形成惯性了,随口就道:“有一子一女,女儿已经远嫁去了关中,只是这儿子……”
陈凯之一副我理解的样子,接口道:“这倒是实话,儿子要多操心一些,若是不晓事,惹出什么好歹,将来也是麻烦,京师是天子脚下,在地方州府,再大的事,它也是小事;可放到了天子脚下,再小的事,可能也是大事。令子读过书吗?”
“略读过一些,可惜不上进,连个童生都不中,识字倒是识字的,就是……”
陈凯之笑了笑道:“其实读书,也未必需要考功名,行行都可出状元。”
三言两语,吴都头心防总算卸下来一些。
家常也拉得差不多了,陈凯之便突然转移话题:“这姓梁的是什么人,为何这样张狂?”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根本没有给吴都头任何反应的时间,又或者说,他在闲聊之中,已生出了某种思维上的惯性,下意识的便道:“他便是京兆府同知的儿子,平时顽劣得很,其实……哎……小人人等,其实也有难处……”
“噢。”原来是京兆府同知的儿子,这就难怪了,敢在京师这么嚣张,肯定是有来头的。
京兆府乃是天子脚下,所以这京兆府的府尹,虽管辖面积,和寻常的府一样,却属于封疆大吏的级别,至于同知,也决不可小看。
因为京兆府里,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毕竟无论是宗王,还是大学士,又或者是某些京中有能量的人,都会在京兆府里安插自己人进去,这同知虽是佐官,却是极为重要,他的品级,乃是正四品,看上去官不大,可能量以及实力,却是很惊人的。
吴都头顿时觉得自己失言了,忙噤了声,不敢再多言,生怕自己言多失误。
陈凯之看了一眼一脸谨慎的吴都头,却是笑了笑道:“你告诉我这些,无妨,放心,既是关系到了你的上官,我岂会四处说你对我说了什么?你放心便是了,现在,这既然是我和梁同知的事,就绝不会把这事牵累到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