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从此以后,这恢宏天下万里江山中没有她的笑颜,他如何孑然自处?
他知道自己已经落泪。
不是一滴泪,而是满面泪痕。
从深心中滴落出来,只在这静寂无人的宫殿,只当着她的面。
第一次,这样的泪流满面。
也是,最后一次。
三日三夜。
太医令、长安洛阳最好的大夫们穿梭而来,又逐一摇头告罪,退去。
李俶明显憔悴,颧骨深陷面色焦黄,他寸步不离的坐在榻上,亲自为她喂送汤药。
一枚千年人参,可以让她多支撑几天、几个时辰?
多得一刻也是好的吧。
“殿下,李泌先生在外求见。”内侍小声禀报着。
“我谁也不见,”李俶面无表情,淡淡说道:“请先生下次再来吧。”
“这——”内侍迟疑着:“先生说有要事,必须面见殿下。”
“我说了谁都不见!”李俶发怒,声音本已提高数度,瞅着榻上的沈珍珠,终于强自将音量压下,说道:“请他回去。”
“殿下你就为了这个女人,弃天下而不顾吗?”李泌已经闯进内室,他宽袍白衣,衣带当风,步履快捷朝李俶走来,话语中颇有指责。
李俶懒懒的看他一眼,说道:“先生,此乃妃子内室,先生不怕避嫌?”
李泌道:“若要我眼睁睁看你一生困于闺阁,我宁可从未识得广平郡王殿下。”又道:“你看你现今何等模样?你可知此刻淑妃正在密谋立兴王为太子?此次进封,你本该受封太子,却只册为楚王。此后一步行差,万劫不复,你真要等到兴王立为太子之后,再谋良策?”
李俶站起,缓步朝外走去,道:“我们出去详谈。”
垂幔风动,转过角,隔着纱缦,依旧可见她平躺的身姿。
李泌道:“殿下应当速回长安,不可在此多作滞留。”
李俶负手仰天:“长安……现在父皇一心只信淑妃,连先生你的肺腑劝诫之言,都多有不听,奈何?”
李泌眉头一挑,语有深意:“我不信殿下会作这样灰心丧气之语。殿下既然已经布置筹划多年,为何不继续下去?——就只为了王妃?”
李俶心中一阵绞痛,抿唇道:“与她何干?”
李泌击拍梁柱道:“殿下是我所见最懂分寸的人。却屡屡为王妃方寸大乱。红颜祸水、女子误国,这等历朝血鉴,殿下勿需我提醒吧!”
“她从未误我,是我误她。”李俶眸里上了寒意,“先生已见识过沈妃,莫要再出污言。”
李泌并不为意,欠身笑笑道:“沈妃虽足令我钦服,可惜她与殿下你,都生错地方。殿下你处云端之上,俯瞰众生,岂可为一处美景再四回眸?而她,明知高处不胜寒,别样的繁华,自然伴有别样的孤寂与苦痛,仍心存幻念,又怎能不苦痛伤怀?”轻叹一声,道:“殿下,这般相守相执,彼增烦恼苦痛。现下天意如此,她已决心放手,你为何还要紧抓不放呢?”
李俶面现痛苦之色,瞑目托首不语。过了良久,仍是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