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现在是和黎逢一样的遭遇,我能放下身段,做出和他一样的行径来吗?
想到这里,陆贽只觉得心都被窒住了,他剧烈地暗自摇头,只觉得又可怕又恶心,又感到无边无际的绝望。
最终他支在案几上,几乎觉得透不过气来。
“逸崧,你想告诉我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最终陆贽举起手来,正色对黎逢说,不是我信不过黎侍御的手笔,只是这遗爱碑事关朝廷和魏博镇之间的关系,非同小可,由我亲自动笔更为妥当,相信这也是田驸马所期盼的。
黎逢赶紧说无妨无妨,仆何德何能,敢和相公在文章上论短长?
最终陆贽温言宽慰了黎逢几句,见天色已晚,又挽留他在自宅的客馆住下,接着自己则磨开墨丸,提起笔,十分凝神认真地在宣纸上宛转起来。
不久,陆贽真的写好了魏博遗爱碑文,交到皇帝的手中。
这篇碑文写得不卑不亢,先是说田承嗣在魏博镇恢复生产、顾惜民力,总算是有所“遗爱”,然则又指出此爱乃是小爱,还没到对国家苍生的大爱程度,勉励新节度使田绪要谨尊典宪,更加奋进,早日达到大爱的标准云云。
至于刘瞻带来的十万贯钱财,陆贽也接受下来,转即奉纳到了左藏当中,充作河陇军费。
“陆九!”皇帝非常感动,由此更加认为陆贽品行的可贵,然后他便让中官将碑文送到刘瞻的手中。
刘瞻也是长舒口气,非常欣喜,很快就和部众一起扬鞭,向河北的魏博镇驰去。
在刘瞻回报的同时,朝廷代表第五守义距离上党的潞州也不远了。
可这时李抱真躺在“紫仙馆”中,已是面色赤红,腹胀如鼓,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
那方士孙季长在先前继续诓骗他说,司空先前吃三千颗金丹,已经快要飞升,但却因心不诚没有坚持下去,才导致功亏一篑的,此后服量应达一万颗才行。
李抱真是真的信了,活活吃了一万颗,以致如此。
混乱中,孙季长留下书信,说自己先去找仙人,马上便骑凤凰来接司空飞升,接着裹了不少金银细软,溜之大吉。
可叹李抱真依旧相信他,在死死苦撑,家人围坐四面,早已哭成泪人,他还在叹息着说:“朝廷误我,原本孙师告诉我,我之所以老是得不到飞升,都是由于官爵太显的缘故,所以我七次上疏,希望辞去司空,就任个仆射便好,可朝廷始终不愿答应,现在果然成仙受阻。”说完,他歪过头来,看着庭院里那只彩绘的木仙鹤,不由得流下眼泪,挣扎着想要去骑它,准备为马上的飞升模拟准备下,可浑身滞胀,手足都像是灌了铅般不听使唤,哪里能如愿。
这时候李抱真才真真实实地感到死亡的来临,他哀伤而惊恐地瞪大眼睛,心中想到:“莫非孙师真的骗了我?”
但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哭声里,李抱真把儿子,检校殿中侍御史李缄给喊来,虚弱地对他说:“朝廷的敕使马上就要来了——为父也想把旌节给你,可你没才能,担不了昭义军,又无根基,修不了仙,如果强行那只会害了你。为父为你好,已事前在东都为你购置了数十万贯的宅院田庄,只要不无度挥霍,足够你往下三辈子吃穿,谨记绝不得违抗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