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主不可,西北边事仍炽,待到泾、陇静谧后,再召高大尹入京不迟。”几位宰相急忙请求皇帝“不得失态”。
“戏言耳,戏言耳。”这会儿皇帝才从狂喜里稍微平静点点,然后又说,“朕还在剑南和盐州的消息,不过让中使去,告诉高三别忘记在露布中附上别纸......”
银台门翰林学士院当中,皇帝派来的中使敲着板门,急急地摇动清脆的铃铛,说皇帝又要给凤翔尹、义宁定武节度使高岳送慰劳制书。
这已经是一日内的第三次了。
因今日不当直,马上准备收拾归第的郑絪,惆怅地望着被积雪压弯的古槐枝条,刚才他在归第前,刚去院中的“远岁诏草词策室”(存放翰林院之前制文草诏备案的房间)去查阅资料,继续揣摩公文格式的写法——郑絪的性格向来认真,入翰林院更是如此,总想得精益求精。
可西北华亭大捷的消息传入学士院后,郑絪就再也无心再看下去了,他踱出轩廊下的词策室,踏着堆着雪的石板,来到院中西角的那株大槐树下,怅然若失。
“文明。”恰好此刻,陆贽、卫次公出来领命,准备马上去代替皇帝撰写慰劳制书,见到郑絪背对着他俩,不由得说到,“文明刚下直,出小三昧,为何徘徊树下愁叹?”
原来,翰林学士在大明宫内当直,“麻制例当通宵勘写”(元稹《奉和浙西大夫李德裕述梦》),工作十分繁重痛苦,当遇到国家边戎有事时,往来批答,负担更是加倍,所以翰林学士间互相开玩笑,“每下直出门,相谑谓之‘小三昧’;出银台乘马,谓之‘大三昧’,如释氏之去缠缚而自在也。”(李肇《翰林志》)——也不怪陆贽身为翰林学士承旨,先前在高岳面前谈起母亲韦氏时,泪流满面了。
“敬舆、从周,我想出院。”郑絪转过身来,瘦削的脸上满是坚定的神色,“我不愿意再呆在这里当一名词臣了,我—想—出—院。”
这会儿陆贽和卫次公都呆住了,好长时间没有去应答中使......
半月内,另外两处大捷相继传来。
西川节度使韦皋在故桃关,设下伏兵,大破入侵的西蕃南道数万大兵,斩首四千,俘虏千余人。
韦皋入住蜀都城后,一改李晟镇守时期的宽大,采取严厉措施将西山军和蜀都军府部队合而为一,大家全都是“奉义军”,全都得奉我的号令,有不服气的军将,全被韦皋杀了。
这时西山军也确实无法骄横下去,骨干将领韩潭在夏绥银为节度使,张昢、王升鸾入神策军为职,现在跟着高崇文去了盐州城,所以被韦皋连斩十余桀骜军将后,全军也只能屈从于韦皋麾下。
随后韦皋大刀阔斧,也在西川推行将兵、射士分离制度,西川土地肥沃,射士们被安置在西山处营田,和百姓互不相扰,不过韦皋有点和高岳不同,他给各营起的名字,都是充满“韦氏华丽风格”的,步兵叫“保义”、“慕义”等,弓弩手便是“连弩”、“跨山”,骑兵则是“飞星”、“鸷击”、“锋雷”等,同时又招募邙、雅两州的蛮族入伍,称“邛雅子弟”,有兵万余,于山地里如履平地,使飞标、木弩、砍刀、藤牌作战,无往不胜。
不过韦皋也不是只会做表面工作的,他接手西川军政后,很快与唐蕃于剑南道东中间地带的羌族、蛮族暗中联络。这群蛮族,号称“西山八国”,都是摇摆于西蕃和唐之间的小国,韦皋先给其中的东女、清远两小国送去上好的蜀锦万匹,成功贿赂两国国主,待到西蕃入寇时,此两国出兵为先锋,故意引西蕃深入到西山崇山峻岭间,并给韦皋报讯——闻讯的韦皋,自领三千西山子弟布阵故桃关隘口处,又让自己兵马使王有道、判官刘辟领五千精锐邛雅子弟,埋伏关口边侧的山谷里,等到西蕃军抵关时,东女、清远两国仆从兵先过,而后西蕃兵望见韦皋在故桃关的旌节旗帜,急忙上前来争,韦皋挥动红旗,五千邛雅子弟自两边山谷如猛虎般冲下,将一字长蛇的西蕃军切成数段,蕃兵被斩数千,投崖坠死者也有数千。
至于被捕虏的千余蕃兵,韦皋也毫不客气,在凯旋蜀都的途中将他们统统斩断双手,一个一个扔入湍急的深谷当中,只留五十个年龄小的送去京师献捷,“今日叫汝等识得韦郎。”
自此,不管是蜀都城西的维州、松州,还是邛雅西南的巂州的西蕃及诸蛮族,都畏韦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