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鄯州宫堡四周的营帐香烟缭绕,驼铃声中,还年幼的牟迪王子张着稚嫩而清澈的眼睛,披着赭色的僧衣,骑在头骆驼上,鞍上挂着装着佛经的箱箧,由摩诃衍那牵着,向北方行走着,他离开了生母身旁,要去河西的寺庙里为僧。
这孩子回身望了望,母亲所在的穹帐顶,在夕阳下装饰的金子闪闪发光。
“努琼。”街口边的一处墙垣下,马重英拄着佩剑,说道。
“在此。”努琼深深伏在地上,辫梢拖在了尘土中。
“跟在牟迪王子的身后,终生忠诚地照顾他,这就是你的归宿。”
努琼双手伸出,对马重英拜了两拜,接着抱着行李和毯子,跑了过去,跟在牟迪王子的骆驼后,亦步亦趋。
牟迪王子斜着眼睛,看了看努琼。
努琼壮起胆子,望着牟迪,她觉得好像看到最熟悉的人。
“你在想什么?”牟迪开口问道。
“我想起了我两个孩子。”
这时牟迪笑了笑,说你跟上来,小心些,不要被骆驼给咬到了......
三日后,当赞普的牙帐穹庐开拨,往南返归高原时,鄯州地界汉人的田庄内,马蹄声震天,灰尘飞舞,无数妇孺老弱跪地大哭着——西蕃的骑兵们,用绳索隔三户抽一丁,将这些抽出来的汉人男子捆着,要押往营地当中做苦力,攻城时要当炮灰。
“郝郎!”一名年轻妇人抱着两个刚刚总角的幼童,扑在地上,伸手对着自己丈夫悲哭不已,接着数名西蕃士兵上前挥动马鞭抽打,接着将她给捆起来,两个幼童被扔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而后坐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娘子!”那黑脸汉子,名叫郝玼的的,正是之前尚结赞在鄯州论法时义愤填膺的那位,被绳索紧紧捆着,双手反剪,扭头看着自己妻儿的处境,是怒发冲冠,破口大骂,“狗蕃子,早晚叫你们不得好死。”
他晓得,妻儿马上就要被当作人质,锁在蕃子的宫堡牢狱当中。
可他的两个孩子,一个才三岁,一个才满周,如此稚嫩,怎么能抵得过宫堡牢狱的折磨?
这次西蕃侵攻唐土,最后不是他死,就是妻儿要死。
与其如此,还不如在此,怒骂蕃子而死。
其中几名知晓汉话的西蕃骑兵,听出郝玼在骂他们,便怒喊起来,高举起马槊,就要把郝玼刺死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