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灞桥送杨炎的五十贯钱,就不拿出来了......”
扬州,唐朝整个东南盐铁转运的中枢城市,汇聚了天下最好的财宝,也汇聚了最有钱的人,哪怕到了夜晚时分,它也不会如政治中心长安那样实施宵禁,而是水桥毗连,市灯如星,尤其各处城门边的娼楼上,从夕阳西下、朗月东出起,万千绛纱灯依次点燃,灿如红云,映照得十里长街宛如仙境。
然而节度使的军府内,陈少游却不断地用细美的绢布,擦拭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可还是无济于事。
他多想在扬州这座城市里永远当节度使,死掉后就葬在禅智寺好了,这里有他喜欢的一切:数不清的金钱财宝,巧夺天工的各色器物,无上的权势,明月般的美姬......
陈少游不是扬州本地人,可他听过传说,那就是不管哪地人,只要来扬州为官,不要两年,就会痴迷沉醉于这座都市,不知不觉成为标标准准的“维扬人”,连思维都会被同化——更何况,陈少游自大历八年为淮南节度使,已过去足足七年时光。
其实就在不到二十年前,扬州曾被田神功与刘展间的战乱毁灭过,当时光是在这城中做生意的波斯、大食商贾就死了数千人,可那又如何呢?不到二十年后,它又恢复了,不,是比之前还要繁荣。
陈少游占据了城中最多也是最大最好的商邸,每年收利上亿钱,大历十四年,代宗在驾崩前还特意下诏,规定“各地军队一律不准经商”(各地节度使以为军队采办物资为名,竞相在扬州设置购买货邸,实则所产生的利润都流入到节度使的私人腰包,故而代宗下诏禁止)。诏令到了扬州后,陈少游狐假虎威,借机干掉了其他节度使、权贵的商邸,但却保留了自己的。一时间朝廷里的利益受损者对他的指责甚嚣尘上,恨不得对他食肉寝皮,陈少游却满不在乎。
可李适登基,杨炎为相后,陈少游慌了!
就在刚才,幕府推官也是大历十三年进士出身的顾秀,和陈少游间发生段对话:
“节下可认得宣州刺史裴胄?”
“认得。”
“裴胄当初是得谁的举荐?”
“浙西观察使李栖筠,裴胄当初当的就是李栖筠幕府的支度使。李栖筠卒后,裴胄身为他的故吏,还护送李的灵柩回洛阳城安葬。”话说到这时,陈少游不觉更加惊惶,“李栖筠入朝为御史大夫,我曾推举裴胄为淮南幕府判官,他去宣州也是我引荐的。”
这时顾秀明确告诉了陈少游这位裴胄的下场:遭杨炎派来的黜陟使弹劾,遭到可怕的拷打后被逼认罪,远贬为汀州司马。
陈少游浑身哆嗦着,又用丝绢擦了好一会儿的汗,很快把裴胄被贬的因果链条理清楚了:
裴胄是李栖筠的人,而李栖筠曾和元载对抗交恶,杨炎登上相位要向所有得罪过元载的人报仇,杨炎不择手段,哪怕李栖筠已死,也要报复裴胄——其实裴胄没有什么过失,却也因为下司贪渎,账簿核对不上等借口,而遭毫不留情的贬黜。
“不,我可不能坐以待毙!”陈少游的“维扬人思维”爆发,一面流汗,一面发了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