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清瞧着堂下站着的兰锦心一行,心中泛起一阵快感,无不揶揄地道“兰娘子,怎么急匆匆地离开,又急匆匆地回来了?莫非舍不得我这东光县?”
“李县令,我们一行走了大半天,途遇黑衣蒙面歹人持刀劫掠,这位鲁师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打死了几个歹徒,其中领头一人长得好似都头邢虎臣,民女不敢造次,特将其尸首带来报官。”
兰锦心道了个万福,淡淡回话,一脸从容。
“啊!”李佑清一听,心中大吃一惊,但转念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流水的知县,铁打的胥吏。官有升迁,吏无更换。胥吏专门学习兵农刑礼,各有专司,世代经营,把持一方,多与地方豪强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
他心里很清楚,都头邢虎臣与张邦安历来就走得很近,只是没想到邢虎臣竟然听命于张邦安,亲自上阵抓捕兰锦心,结果意外碰到了硬茬,反丢了性命。
邢虎臣是他手下的都头,他若不为其遮掩,这件事便大为不妙。
别的不说,就说这东光县都头执法犯法、抢人劫物一事传了出去,物议汹汹,上下都会说他驭下不力、治理不严,如果别有用心的人在其中推波助澜,恐怕他这官位也都会不保。
再说,张家有财力、有关系,张邦安一心想要得到兰锦心,甚至不惜使用武力,他若帮衬着张邦安玉成此事,张邦安将欠他一个极大的人情。
此外,这衙门里上上下下的吏人都或多或少地拿了张邦安的好处,他们很可能都已经做好手脚,为其遮掩,他不需多费心思,只需要做个顺水人情即可。
电光火石间,李佑清想清楚了利弊关系,心神大定,肃声问道“一派胡言!我手下的都头怎么会是劫匪呢?你们带回来的尸首呢?”
“已交给一姓许的推吏。”
“抬上来!”
不多会,两旁差吏便将一具尸体抬了上来,看那张紧闭着双眼的国字脸,正是邢虎臣无疑!
令鲁智深和兰锦心吃惊的是,邢虎臣原本一身黑衣已被换成了公服,心窝里有一处血迹斑斑的伤口。
“怎么会这样?!贼搓鸟!一眨眼的功夫,竟敢将贼人的衣服给换了!东光县还有王法吗?”鲁智深见状,怒不可遏,指着李佑清鼻子就开始破口大骂。
李佑清将刻有卧虎图案的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喝道“哪来的贼人?!竟敢击杀官吏、咆哮公堂!左右,与我将其拿下!”
鲁智深瞪圆了眼,怒火中烧,大喝一声,犹如虎啸,震得房梁上的灰扑簌簌地直往下掉,他手中禅杖一摆,眼看就要血洗东光县衙。
正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温润清朗的声音“慢着,慢着,出家人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柴进手里摇着他那镶金红木柄的马鞭走进了衙门。
鲁智深喝道“你是何人?关你鸟事?”
他说完话,方看见程风在一旁跟着,对他做手势让他噤声,便闭上了他的大嘴,不再言语。
李佑清见柴进一进衙门,忙迎上去,一个长揖到地“哎呀呀!柴大官人!本官正在庭审,公务缠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不知柴大官人来东光县有什么吩咐?”
柴进虽无官无职,但他是大周皇帝的后代子孙,拥有着纯正的皇室血统,手里有宋太祖赐予的“丹书铁劵”,即使犯罪也不得加刑,身份高贵、地位特殊。
此外,宋朝皇帝为表示不忘有功于社稷的人,多次下昭令,录用周世宗的后裔,并作出条制性的决定,凡经郊祀,录用周世宗子孙一人。
因此,说不定柴进哪天就成了自己的同僚甚至上司,故而李佑清不敢得罪。
加之逢年过节,李佑清也收了柴进不少银钱,无论看僧面还是看佛面,李佑清还是得对柴进毕恭毕敬的。
“客气!客气!李知县,我也没什么事,今天上铁佛寺去烧香,听说东光县出大事了,有歹徒拦路抢劫,反而被杀了几个人。我赶过来瞧瞧,是什么样的人这样大胆,竟然在咱们这块地界上胡作非为。”
柴进神态轻松,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额,这件事情还比较复杂,被杀的正是本县都头邢虎臣,并非是歹徒,这帮人不是自卫杀匪而是抗捕杀吏,具体情况本官正详细审着呢。”
鲁智深在一旁叫嚷道“审个屁!你这是颠倒黑白,我们把尸体弄过来时蒙着面,穿的是黑衣,现在怎么变成公服了?你这不是故意陷害俺吗?”
柴进一听,顿感棘手,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杀死歹徒变成杀死朝廷命官了,如果不能扭转局势,自己就将骑虎难下,到时候就得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一走了之了。
程风也有些意外,暗暗蹙眉,自责自己考虑还是欠周全,应该叮嘱鲁智深不要提前把尸首交给官府。
他清楚记得自己杀死邢虎臣的那一刀是从腋下进去的,现在尸体上的伤口是心窝,衣服也换掉了,明显被人做了手脚。
“这该怎么办?!”他顿时急得全身冒汗,面色涨红,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上沁了出来。
要是告官不成,反被诬陷成杀死官吏的贼人,那今天该如何收场?反正老子是不愿再蹲大牢了!一旦进去了,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杀出去?!我和鲁胖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在乎多几条人命,只是这娇滴滴的兰家小娘子肯吗?
他回头朝兰锦心和兰大亨望去,见他俩一脸焦灼,正束手无策地看着自己。
“恩,这小妞着急的样子也挺好看!这眉毛、这眼睛、这小嘴……啧啧!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程风心中暗暗地调侃了一句,冲她挤出一丝笑容,心道“还是先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破绽吧!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再动刀子!”
兰锦心本来心急如焚,见程风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以为他有了什么依恃,心中不禁燃起一团希望“难道他所请来的这位官人位高权重,能帮我们说话?”
要是她知道程风这家伙究竟为什么笑,估计鼻子要气歪了。
李佑清瞧着兰家人焦急无措的样子,心中大慰,一本正经地喝道“兰锦心,你和那和尚如何勾结,又为何杀死本县都头邢虎臣,一一从实招来!不然,本官大刑伺候!”
兰锦心瞧了一眼程风,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泣不成声地道“民女冤枉!确实不知邢都头一身黑衣为何突然变成了官服”
程风对堂上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只是绕着邢虎臣的尸体转圈,随后蹲下身来,盯着伤口仔细观察打量,定定地看了半晌,忽然心中有了主意,不由面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