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看向窗外,太阳挂在正中,已是晌午,躺了这样久,玉衡缓慢起身,在殿中叫他名字。
“三清?”
玉衡走出去,在院中转了一遭。
院中没有人。
玉衡皱眉,三清从未出去过这样久。
他走出去,先去了趟药庐,又去了趟膳房,没人见过三清。
玉衡心口发沉,末了,朝九荒主殿走。
路上,有人抬着白布裹着的物件出来,玉衡瞥过一眼,鬼使神差他停下来,看着几个神侍满脸晦气慢悠悠走,直到不见踪迹。
玉衡走了很久,到了九荒主殿门口,站在门前仰头看了会那块乌紫的牌匾,并未直接走进去。
殿中有伺候的女侍看见,伸头过来,脆生生的问:“神君,二位上神不在,您有什么事么?”
玉衡松了口气,道:“我想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六七的少年,面中有一道胎记?”
“看见了。”
玉衡又问:“他在殿中么?”
“方才是在殿中,但现下不在了。”
玉衡笑起来,问:“是回去了么?”
对面的人摇头,叹息道:“不是,神君,他被打死了。”
“……”
好似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来,玉衡唇色霎时褪了个干净。
嘴角的笑还僵在脸上,他有些懵,轻声重复了一遍:“死了?”
“原本是跪在殿中的,可不知怎么,他招惹了铃兰神君,现在,应该被拉进焚炉了。”
女子指着殿中正在清理的一片血迹,道:“他可凶了,也不知从哪学的功夫,十几个神侍都制不住他,多亏几位新飞升的神官恰巧前来拜访,才……”
侍女的话噎在嘴里。
玉衡神君的脸色太过惨白,好似一瞬,人就踏进了棺材。
四下漫出一股香气,侍女抽了抽鼻子,好香。
还说了什么,玉衡没有听见,他转身就走,开始,是极僵硬,迈不动步子,后来,越走越快,疯了一样,抬腿就跑。
玉衡从未跑得这样快过,从九荒主殿跑到西北角的偏殿口,玉衡心脏咚咚狂跳,喉咙口剧烈作痛,从胸口漫出一股腥气。
在那方白布裹着的东西拉出九荒殿前,被玉衡拦下了。
玉衡神君掌九荒殿多年,多少有些威望,他站在那,几个神侍都跪下了。
“神君,您怎么到这来了?”
“偏门污秽,都是进出死物,您快些回去吧……”
若是平日,玉衡可能会先叫他们起来,可今日,玉衡眼中全是一根根交纵的血丝,只死死盯着地上,被裹得糟乱的人形。
玉衡走过去,从上往下掀开一点,看到张熟悉的脸。
鼻子、嘴里干涸着血块,他大睁着眼,眼睛里渗出血水,死不瞑目。
玉衡伸出手,摸了下那张面皮,冰凉僵硬。前几日,他还在殿中跑跳,掌心滚烫,暖着玉衡的手,说等他飞升,要让所有欺负过玉衡神君的人得到报应。
玉衡眼眶里掉出眼泪,旁边有人惊叫,玉衡擦了一把,袖口被染的通红,最后一世,他本体历劫,眼睛在下界时受过伤,到底是没好完全。
玉衡把这具尸体带走了。
并无人拦。
这些下等神侍,烧在焚炉里,熏得神界乌烟瘴气。
……
玉衡把三清抱回去了。
玉衡割破手腕,在地上涂出个阵,把三清放在中间。
玉衡伸出手,极小心的摸了摸三清面中的疤。
许多时候,玉衡都想这样摸摸他,当年被砍死的那个女童,他们只见过一面,后来玉衡从万坤阁中逃出来,没能找到那孩子的尸体。
玉衡道:“三清,大多时候,我很想自欺欺人,当做你是那日那个孩子。”
殿中开着窗,十分明亮,一室浊气散尽了,只剩下股刺鼻的香。
“但你不是。”
“我召不回她的魂魄,却知道北凉王室的血脉,将会堕入阿鼻地狱。”
玉衡这辈子,只有最初,未飞升前的短短二十几年,知道什么是自由、平等、快乐,曾拥有亲情、友情、爱情,但自从踏入万坤阁后,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了失去。
他付出所有,却仍狼狈不堪,一败涂地,万年间他被困在九荒殿,浑浑噩噩,直到一日,他忽的吐出口血,玉衡本并无在意,只祸斗急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