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没见过这小孩儿,又被盯得不大自在,扒着树枝问:“你是哪家的孩子?”
“怎么进来的?”
玉衡想了想,道:“呀!莫非……是师父新收的小徒弟? ”
玉衡在上头喊了几句,那小孩儿古里古怪,一声不吭,光仰着头看他。
玉衡心说,这莫非是个哑巴,在这浪费功夫,还不如直接去找师父问问,拍了拍衣裤上的土,道:“不说算了,赏你个梨子吃,我去找师父了……”
“接好了!”
玉衡随手一扔,说不出是准还是不准,正好砸小孩儿脑袋上。
顶好的雪花梨,连汁带水儿,砸出个阖口,又弹在地上,碎成八瓣。
“诶!!!”
玉衡连蹿带跳从树上下来,扒住小孩脑袋看,玉瓷一样的小脸儿,入手凉的很,顶着两指宽的大包,玉衡直抽凉气,生怕给人砸出个好歹,背起人就往屋里跑。
玉衡便跑边骂:“你是不是傻!接不住还不会躲么?!”
那日,玉衡撞开师父房门,却愣住了。
房中站了名女子,容色艳丽,眉眼间却只有温态,红唇蔻甲,雍容华贵,虽说在笑,却自有一副端庄肃严。
女子看到玉衡,又看到玉衡背着的人,眼神一震,瞳孔微缩,走近两步。
玉衡心里一跳,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是背上这怪小孩儿的家里人。
眼看女子手抬起落下,缩了脖子以为要挨巴掌,头顶一温,却是被人摸了一把,道:“你可真厉害。
玉衡一怔:“啊?”
女子好似看不到那红光锃亮的个大包,笑道:“我这儿子,不随意叫别人碰的。”
玉衡这才觉得呼吸困难,那小孩儿把他抱的死紧,头扎在玉衡脖颈,灼热气儿往后颈里灌,喷的玉衡发痒。
玉衡记得,殷冥自小就是个流氓,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好闻。”
玉衡结结巴巴,道:“你也不错。”
……
北凉国的小皇子之所以会到南水这来,全因为玉衡的师父开元尊,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仙风道骨,威名远扬,药卜双修,皆有所成。
一手药理,琢磨得通透,活死人,医白骨,妙手回春。一手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占天星,卜人运。
唯独一点,性子太过古怪,若一时兴起,路边困乞都能卜上一卦,若是今日萎靡,管你是富商豪绅,还是皇亲国戚,都不尿这壶。
今日,殷冥本是留不下来的,玉衡这么一砸,开元尊的话磕碎在嘴里,轰人的话没说出口。
殷冥虽被留下来治病,皇室的随从,包括北凉王族的皇后,也被开元尊一并赶出了南水。
一个病秧秧,整日咳血的小孩儿,玉衡又砸过人家的头,心里过意不去,也就多了些照顾。铺床暖被,喂饭灌药,就连偷跑出去玩儿也不忘了背上殷冥。
殷冥不爱说话,在玉衡背上,跟张纸一样,只是动不动就爱在玉衡脸上亲。
玉衡觉得不妥,两个男的亲来亲去像什么样子,有次殷冥亲他,玉衡抬手就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玉衡:“像什么样子,你再这么恶心人,我可真打你了!”
就这么句话,殷冥张嘴想要说话,刚两个字,就吐了玉衡一颈的血。
玉衡吓得六神无主,撒丫子跑回去把人交给开元尊,自那以后,别管殷冥怎么“不妥”,玉衡再也没敢打他一下。
南水封闭,玉衡无聊惯了,闷到要和石头说话,有了殷冥,好似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如此闷,却又如此生动。
日日都陪着他。
可殷冥不知是什么衰神命数。
玉衡背着他上树摘果子,还专找了个绳子把人绑在身上,玉衡摸到个硕大无比的甜果儿,可半路绳子松了,殷冥从树上摔下去,要了半条小命。
玉衡去水里摸鱼,殷冥在岸边坐着,玉衡敲着只蚌,里头摸到个小孩儿拳头大的黑珍珠,一条大鱼过来,蹿到岸边,险些把殷冥吞了。
玉衡越发小心翼翼,索性也不出去,就陪殷冥在房里读书。
殷冥在南水四年,也不知是开元尊的药真的有用,还是玉衡每天伺候的好,殷冥那病虽不说痊愈,却也不再动不动就吐上口血。
玉衡倒挺开心,道:“师父,他这病是不是快好了?”
开元尊道:“好不了。”
玉衡:“好不了?”
开元尊叹道:“祖辈留下来的债,积煞成病,好不了,我给他卜过一卦,命短悲厄,活不过弱冠。”
开元尊道:“无可解。”
当夜,玉衡跟殷冥睡在一起,却怎么也闭不上眼睛。
就算是只狗,朝夕相处,也都有了感情,何况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