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不孤起,仗境方生。
一个人的生死也是生死,一家人的大事也是事。
平民百姓想要的无非就是家和万事兴,如果家受到了重创,又何谈万事兴呢?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修道,本不就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吗?
眼下她比常人拥有了这样一身本领,只要她觉得值得,她一定要去做。
她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走吧。”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还有十步路,就是林家。
楚辞走得极慢,踟蹰不前。
当她得知了端阳有救后,本应欣喜若狂,可她突然有些恐惧。
若是救不了怎么办?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若是林常峰有了什么好歹怎么办?
失望越大,希望越大。
她一时间竟有些犹豫,迟迟不敢推开那扇红门。
“嘎吱”一声。
门开了。
那满院的狼藉早已被清理干净,除了地上一点擦不去的血迹,这一切干净得让她觉得,昨夜只是做了一场梦。
烛火摇晃,满室清凉,从狭隘的窗口投出一道月光,无私地将房内照亮,沉壁般的凉,打在坑坑洼洼的地板上,留下不可言说的满腹心事。
照亮一身孤寂的背影,照亮一盘还未下完的棋。
楚河,汉界。
林常峰端坐在棋盘前,神情安静,眉眼被那跳动的烛火照得亲切十分。
可他却手握着棋子,一动不动。
犹如雕塑。
只有那鬓角间的一抹灰白无风自动,参杂在稀稀疏疏的黑色里格外狼狈,诉说着那番酸楚与茫然。
楚辞啊了一声,愣在了原地。
一夜之间,他竟生出了满头白发。
“二位是来送端阳的吗?”
他轻轻抬起了眼,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歉意,温和地笑了笑:“真是给二位添麻烦了。”
他执起棋子,眼里有旁人看不懂的温情,仿佛透着那枚棋子在看向某个人一样,慢慢笑了一下:“我平生最爱下棋,往往就是坐在这棋盘前一宿研究棋谱,天明时,油灯枯尽,茶水放了一夜早就凉了,倒也不觉得苦。”
“本来觉得此生就这么过去了,却多了个孩子,我想,那一定是老天给我的恩赐。”
“却不曾想,那场意外竟然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也许是老天开眼,夺走了我一个孩子,又给了我一个孩子。你们知不知道,他重新开始呼吸的时候,我都要欢喜疯了。”
“那样傻的孩子,还偷偷堆了一座衣冠冢去祭拜。我怎么能不知道他是谁呢,连化形都搞不明白,要不是我装作没看见,他都不知道自己喝醉后疯成什么样,满房间的撒桃花,一把又一把,还咯咯直笑,问我,爹,好不好看?”
“林叔叔,端阳他还……”
“是人又怎么样?是妖又怎么样?”
“他能陪我对弈一夜,天亮时再续上一杯滚烫的茶水,叫我一声爹,这不就够了吗?”
他偏过了头,看向床前。
林端阳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神情安然,满身的血迹早已被擦拭干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明天一早,又会活蹦乱跳地弹起来下厨做饭。
“林叔叔,我们……”
“既然也看过了,二位还是请回吧。”
“我想……多陪陪他。”
几次三番的话语都被林常峰打断,他又漠然地坐了回去,研究起那盘还未下完的棋。
楚辞终于忍不住了,她握了握拳,大声说道:“林叔叔,我们是特地来告诉你的,端阳有救了!”
“什么?!”
林常峰惊得手一抖,那枚棋子应声而落,啪嗒一声便滚到了桌子下面,可他震惊地却顾不了那么多,急急地站了起来,拉住楚辞的手问道:“你再说一次?”
段临韵走上前来,举起那枚晶莹剔透的水滴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树妖一族寿命极长,桃花树还在,他就绝不会死。”
那一声轻飘飘的话语缓缓钻进了林常峰的耳中,他终于跌坐在地,彻底活了过来。
引用:
[1]出自(唐)苏味道《正月十五夜》
[2]出自越剧《追鱼》
作者有话说:
分享一句我非常喜欢的句子,出自《金刚经》:法不孤起,仗境方生。
任何事的发生都是有机缘的,道不虚行,一切的路都不是白走的。
是的,那些事与平民百姓无关,但那又怎样,每个人的道路不同,只要问清楚自己的本心。
你想要什么?你最珍惜什么?
凡有种种,皆为外物。但也是这虚的万物,才构建出了实的我们。
一点拙见,还请大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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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流水桃花
夜色如许,风明月朗。
桂花香粉裹好的小圆子温润润地在锅里冒着香气,挑了一桶河水将那江米淘了又淘,花市如昼,人影浮动,那些欢声笑语,早已就传出了天际。
黛色的澄月河无声无息地将定州各个街点连接了起来,那承载着定州百姓的各色花灯正轻盈地飘浮着,顺着水流的方向,渐渐往下游去了。
繁星灿灿,无月不成夜,无夜不成月。
这是,定州百姓的一城安康。
林家。
段临韵左手沉下,右手立心,眼睛眨也不眨就将什么东西丢了出去。
顿时,一道金光闪闪的符瞬间在空中炸开,犹如烟花般美丽、短暂。
林端阳的身体缓缓从地上飘起,顺着那符咒的方向,渐渐升到了半空之中。
他越飘越高,眼看就要飞出林家的小院了。
“嗖!”
楚辞见状,即刻心领神会地抽出红绫飞快地缠了上去,将林端阳的身体牢牢地稳定在了半空之中。
段临韵点了点头,摊开了手掌。
那晶莹剔透的水滴子不知被什么力量牵引着,竟然从他的手中浮了起来,慢慢飘到了林端阳的额前,再也不动了。
玉石里灵气浮动,正隐含着无数力量与可能性,犹如一个可以安睡的美妙梦境。
冗长的红色绸缎艳丽如血,一端系着飘在半空中的林端阳,另一端则绑在了院内那颗桃花树上,拉扯出一幅奇幻又灵异的画面。
段临韵负手站在院中,目光淡淡,看向了三步之外的楚辞。
楚辞紧闭双眼,立于桃花树前。她心无杂念,正按照段临韵提前教她的那样,口中默念着起阵的咒语。
三遍过后,她猛地睁开眼睛,恭恭敬敬地拿起手中紧握的桃花枝,开始绕树三圈,脚底位置变换不停。
乾六、兑七、离九、震三。
说来也奇怪,当楚辞走完那诡异灵动的步法之后,那枝桃花突然就腾的一声着起了火,还生出了一阵令人心旷神信的奇香。
紧接着,整片院子都被一道金光所笼罩,那金光正从水滴子里发射而出,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小院。
霎时间,整个地面都为之颤抖,无数奇异复杂的纹样从地面浮起,正闪烁着若有若无的金光,直直对着院中上空的林段阳。
此乃顺灵阵,为抽离魂魄之术。
不过此次的对象是树妖,因此,段临韵便将这阵法略微改动,以此为基本,并以桃花枝为引物、水滴子为容器,打算将林端阳的妖灵从他早已死去的躯体中抽离出来。
人死虽然不能复生,但是对于寿命极长的树妖一族来说,向死而生,未必是一件坏事。
树木,本不就是如此吗?
生在山间、悬崖峭壁之处、流水河岸之畔,都能汲取一切养分,用力地扎根生长,即便是被斧头砍成残缺,也能顽强地愈合伤口、继续生长。即便是点起一把大火烧了,也能在第二年的春天再次抽枝发芽,焕发出新的活力与生机。
既然以树生长,不如再次以树重新来过吧。910g
端阳。
“接着!”
楚辞二话不说就将那着了的桃花枝往这边一丢,被早有准备的段临韵接了个正着。
段临韵飞身一跃,迎飞而起,那枝桃花竟被他当成了一柄利剑,于风中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