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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中良善得几乎称得上愚蠢的濮阳鸾,竟然会杀了自己。
“我从不知道,濮阳家的三十三重光明境,你学得这般好。”
远处,濮阳文英披着大氅,缓缓走了前来。
三十三重光明境,是濮阳家最强大的幻术。
濮阳鸾站起身,冷漠地看着她。
濮阳文英对上她的目光:“走吧。”
“该死的人已经死了,往后,你还是镜明宗掌教的弟子。”
“修真路上从来不少意外,死他一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濮阳文英徐徐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濮阳鸾眼中戒备不减。
“从他将同族送给天水阁的时候,他就不配活着。”濮阳文英一字一句道。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破晓,才云收雨霁。
云中城往东,是妖兽聚居的十万大山。
山林深处,传送阵的灵光闪过,虚空撕裂,一道身影从中落了下来。
太上葳蕤滚落在山坡下,双目紧闭。她袖中的燕愁余被摔了出来,下意识地向太上葳蕤身边爬了两步,却没有醒。
昨夜他强行动用龙族力量,九重封印下,不仅恢复人形的时间门延长,现在连人话也说不出了。
太上葳蕤纳戒中玉蝉忽然出现在空中,白玉莹润,一道强烈的灵光在山林中突兀亮起。
下一刻,太上葳蕤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与她定下灵魂契约的燕愁余却留在了原地。
山风拂过,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仙风道骨的老者穿了一身道袍,缓缓向十万大山行来。
他在山坡下蹲身,捡起那条昏睡的黑色小蛇,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道:“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燕愁余微微睁开眼,二师傅……
小黑蛇叫了一声,便又昏睡了过去。
“唉,现在连人话都说不了,我就说孩子这么小,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出来闯荡。现在好了,看这伤得多重啊。”老道士长吁短叹。
“阁下是何人?来这十万大山所为何事?”游子方带着几名天水阁弟子行走在山林中,见了老道士,高声喝问。
老道士站起身,小心地将黑蛇收入袖中:“你们又是什么人,来此处作甚?”
游子方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天水阁弟子已经按捺不住了,在苍栖州,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天水阁的人说话。
“休要放肆,天水阁办事,还不快老实交代!”
老道士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发髻:“老实?老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遇上让我老实的人。”
话音落下,他拂袖,游子方和几个天水阁弟子便齐齐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游子方眼中闪过惧色,面前道袍被洗得发白的老道士,竟然是一位修为深不可测的大能。
“是我等冒犯,请前辈恕罪!”游子方爬起身,立刻便对老道士行了个毕恭毕敬的大礼。
老道士没理他,又是一挥手,游子方再次仰面摔在地上,他咳出一口血,却发现自己的修为被凭空打落了一个小境界,其他天水阁弟子也未能幸免。
老道士转身,不过迈出了两步,身形却已经出现在百丈开外,片刻便消失在了十万大山中。
空中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 身形纤弱的少女从高处坠落,仰面倒在漫漫黄沙之中。
天地间皆是黄沙漫漫,远远望不见尽头, 风刮过时,耸立在沙漠中的洞窟内传来阵阵回声。
太上葳蕤摔在黄沙中, 白衣沾了沙尘,长发散乱,形容颇有些狼狈。
她杀了桑庭之后, 随即便要躲避天水阁护卫, 无暇顾及伤势。之后又强行开启传送阵法, 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好在太上葳蕤所修功法特殊, 身体远比寻常修士强横,否则若是寻常修士受如此伤势, 就算留得一条命, 根基也必定因为重伤受损。
遍地黄沙中不见有任何活物来往, 只有风吹过洞窟的低沉声响永不停歇。昏迷中的太上葳蕤本能地运转体内功法, 但此处灵气极为稀薄, 伤势好转得也极慢。
在她昏睡之时,一道虚影从远处飘了过来, 口中还念着什么:“小孤山……小孤山……”
老者双目无神,从他脸上, 隐约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清隽相貌, 只是表情呆滞,口中一直重复着三个字, 漫无目的地走在万里黄沙中。
在他腰部往下,竟是一片被虚化的透明,如同游魂一般。
许久, 老者停在太上葳蕤身边,无神的目光缓缓向下:“师兄……”
“师兄……”
他从袖中取出素白瓷瓶,一股脑儿地全喂给了太上葳蕤。
丹药入口,化作一阵阵暖流在经脉中游走,腰间深可见骨的伤口在灵力作用下,也开始逐渐好转。
老者见她没有醒,立时又取出几个瓷瓶
', ' ')(',毫不吝惜地全倒进了太上葳蕤口中。
黄沙中顿时就多了十来个倒空了的白瓷瓶,老者摸了摸袖子,什么也没能掏出来。
他站在原地停留了许久,这才缓缓转身。
一口气服下上百颗丹药的太上葳蕤即使在昏迷中,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庞大的药力冲刷着她的经脉,在体内往复流转。
狂风吹过,卷起漫天沙尘,不知过了多久,被黄沙盖住半截身体的太上葳蕤终于醒转过来。
她爬起身,咳嗽两声,感受到经脉中充沛的灵力,有些奇怪。
是谁喂她服下的丹药?还一口气喂了上百颗之多。
这上百颗丹药服下,为了化解药力,太上葳蕤昏睡的时间因此又更长了。
她四处扫了一眼,并不见燕愁余的身影。
这是何处?太上葳蕤扫视四周,只见无边无际的黄沙,让人分辨不清方位。
即便是荒僻的北域,灵气也不至稀薄至此。她放出神识,向外延伸而去。
千里远外,竟是不见任何活物。
这里……像是一处意外撕裂的空间裂隙……
与天然生成的秘境空间不同,这样的裂隙随着时间流逝,其中灵气会渐渐变得稀薄,最后甚至彻底消失。
她设下的传送阵分明是去往十万大山,怎么可能落到空间裂隙中。
太上葳蕤以神识查探过纳戒,不多时便发现了其中已经黯淡下去的玉蝉。
她取出玉蝉,对着天光查看。
难道这处空间裂隙,便是作为罗浮教圣女的闻人昭越,想要玉蝉的原因?这里有什么值得她如此费心?
罗浮教虽然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闻人昭越堂堂圣女,还不至落魄到把什么都当做宝贝的地步。
上一世,她也曾经到了容玦身边,但太上葳蕤彼时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曾见过这枚玉蝉,自然也不会知道它有什么用。
而这一世,容玦有意试探太上葳蕤,竟然将玉蝉交到了她手中。
不等她想清楚,荒漠中起了狂风,风声愈烈,席卷而来时,竟有摧枯拉朽之势。太上葳蕤收起玉蝉,转身向远处洞窟行去。
一块巨石立在深不见底的洞窟前,太上葳蕤抬手拂去其上沙尘,露出鸣沙窟三个字。
鸣沙窟……太上葳蕤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洞窟,还是步入其中。
这无边无际的荒漠之中,除了这洞窟,再不见其他,若想离开,以常理而言,出口当在洞窟之中。
灵力运转,火焰照亮了暗无光亮的洞窟,其中曲折回环,各处交连。
脚步声在甬道中回荡,安静得像是一处死地,太上葳蕤并未因此放松戒备,不疾不徐地向前行去。
前方分了三条岔路,太上葳蕤随意选了最右一道,才走了不过百步,忽有灵光突兀亮起。
她飞身想退,却已经来不及,眼前昏暗阴森的洞窟在刹那间化作血气浓重的地下牢狱。
浑身灵力都被锁禁,太上葳蕤靠在地牢角落,指尖是常年试毒所致的青紫。
无论怎样的剧毒,被她服下后都会为体内幽冥寒毒吞噬,但所受痛苦不会比旁人少受一分。
这样一来,太上葳蕤便称得上是最好的药人。
脚步声逼近,有人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拖了出去。
一碗深褐色的药汁被端了起来,药修枯瘦的手指掐住太上葳蕤的脸,要将药汁灌下。
比起太上葳蕤第一次在天水阁见他时,药修苍老枯朽了许多,几乎只剩一张皮还挂在身上。
他与人斗毒输了,被体内剧毒蚕食气血,一日虚弱过一日。
若是再制不出解药,他便要被这毒空耗而死。
药修也不是没试过将毒引渡到他人体内,但毒素盘踞在他丹田中,除非废去修为,否则不可能除清。
得他引毒而不死的,唯有太上葳蕤一人。
她是谁?
她是……容少虞……
不,不对。
容少虞早就死了,她的名字,是——
太上葳蕤抬起头,青丝绕破空而出,穿透了药修脖颈。
温热的鲜血溅落在她脸上,枯瘦老者倒了下去,像是截彻底失了气息的朽木,不可置信的眼神始终死死盯着太上葳蕤。
眼前景象与前世记忆重合在一处,太上葳蕤的眸中只见一片漠然。
在她出手的那一刻,窥探她记忆的幻境便破碎开。
上一世,太上葳蕤随容洵学琴,以一把破霄琴为本命法器。后来为了杀药修,她取下破霄琴弦,等了无数日夜,终于找到了杀他的机会。
只是那时候,她想杀人,远不如幻境这般容易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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