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道友,你不算一卦?”楼玄明接住灵石,看着她的背影,扯着嗓子问道。
“不必了,你已经算过了。”太上葳蕤没有回头。
“算过了?”楼玄明挠了挠头,“这姑娘说话怎么比我还像个神棍,我这不是还没开始算吗?”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楼玄明一向心大,他喜滋滋地将灵石收了起来。如今有了灵石终于可以去吃顿好的了,他真是吃够了被自己烤焦的山鸡。
就算已经辟谷,楼玄明也不打算委屈自己的舌头。
‘悠悠太上,民之厥初(注一),你该姓太上才是,至于名字,要是我算得不错,你母亲为你取的名字,叫葳蕤。’
许多年后,瞎了眼的男人扯了块白布在城门口摆摊,他晒着太阳,对披风下的女子说道。
那一日后,这世上就只有太上葳蕤。
日光之下,太上葳蕤轻轻笑了起来。
晨雾如轻纱一般笼在湖上,三两轻舟泊在水面,柳枝低垂,天际高阔。
许多人前后向此处来,其中有毫无修为的凡人,亦有刚踏入修仙之途的散修。
今日乃是镜明宗每三年一次大开山门收徒的大事,无论身份如何都可前往一试,若是能验出灵根,便可修道成仙,对于寻常凡人而言,家中能出一名修士,便足以光耀家门了。
而要入镜明宗,必须渡千尺湖泊,筑基以下的修士,都没有足够的灵力浮空而过,因此湖中常年都有镜明宗的杂役送人渡水。
就在此时,一队护卫忽然上前,围住了渡口,不允任何人踏上竹筏。
人群中响起一阵喧哗,容色艳丽的少女缓缓带着一个青年护卫上前,神情高傲。
“仙子这是何意啊?”带着一对儿女前来的村妇脸上挂了讨好的笑,小心翼翼地向她问道。
少女不善地看了她一眼,只道:“你们这群人里有个小贼偷了本姑娘的玉佩,在本姑娘找到玉佩之前,你们谁也不许走!”
话音落下,掀起一片更激烈的议论声。
“怎么能这样……”
“我可没偷什么玉佩!”
“镜明宗的入门试就要开始了,若是去迟了可怎么是好……”
“就算你丢了玉佩,也没有资格拦在这里不让我们走!”
“快让开!”
被挡在渡口的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但他们之中大都是凡人,毫无修为,虽然心中气愤,但面对这些有筑基修为的护卫,也不敢做什么。
太上葳蕤就是在这片嘈杂之中,牵着灵驹穿过众人,径直向湖边走去。少女脸色苍白,神情很是冷淡,哪怕她生得极好,也没有人敢将目光长久在她身上驻留。
一名蓝衣的护卫拦在她面前:“站住……”
太上葳蕤指尖微动,一道灵力落向这名护卫,他一时不妨,只得后退两步,这才稳住身形。
停在负责载人渡水的镜明宗杂役面前:“渡水。”
身无修为,只能看着少女将人都拦下的杂役连忙点头。
少女见此,气恼道:“还不快将她拦下!”
筑基初期的护卫认了真,体内灵力流转,向太上葳蕤右肩抓去。
她侧身躲开,袖中琴弦破空而出,直逼向护卫要害,他动作一顿,不得不向后退去。
少女跺了跺脚,指使周围一众护卫道:“给我拦住她,没找到玉佩,谁都不许走!”
灵驹向扑过来的几名护卫幸灾乐祸地打了个响鼻,就这样的修为,还敢出来献丑。它一溜儿小跑上了竹筏,满眼都是看好戏的兴奋。
数条琴弦分别挡住扑上来的护卫,太上葳蕤指尖一勾,琴弦反转,恰好缠住来人手腕,灵力运转,这些来势汹汹的护卫便被尽数逼退。
一直守在少女身边没有说话的青年眼神微动,这些护卫大都有筑基的修为,竟都不是她的对手……
少女见数名护卫都奈何不得太上葳蕤,不由看向身旁青年:“独孤叔叔,你快帮我拦下她!”
说不定她就是偷自己玉佩的小贼!
青年摇了摇头:“小姐,以大欺小可不是什么好事。”
为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闹得这样大,实在不必。
少女见他不肯动作,愤愤转身,手中掐诀。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如今只差一步便能筑基,法术也很是娴熟。
原本平静的湖面忽然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面貌有些模糊的水龙从湖下一跃而出,咆哮着冲向太上葳蕤。
她神情淡淡,不疾不徐地在虚空中画出一道符篆。在水龙撞来之时,符文亮起金色灵光,咆哮着的水龙便在她面前破碎开,化为无数水滴。
水滴静止在空中,太上葳蕤微微动了动指尖,水滴落下,不偏不倚地浇了少女一头一脸。
少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叫起来,她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云家家主,你竟然敢这样对我!”云柔柔指着太上葳蕤,跋扈
', ' ')('的神情配上落汤鸡一样的造型,不免让人发笑。
周围人群中传来窃笑声,云柔柔瞪着眼睛看过去,碍于云家的声势,原本在偷笑的人赶紧收敛了表情。
云家乃是清溪郡一大仙门世家,而云柔柔作为云家家主的独女,自幼受尽宠爱,性情高傲。
连被她称作独孤叔叔的青年眼中也不由浮起几许笑意,难得见这丫头在旁人身上吃了这么大亏。
不等云柔柔再做什么,听说了此处动静的镜明宗执法弟子已经赶来。身着白衣的少年少女自云中御剑而来,为首的少年落下地,神情冷峻:“镜明宗所在,不可擅自打斗!”
云柔柔鼓了鼓嘴:“我只是想找我丢了的玉佩!”
少年皱了皱眉头,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太上葳蕤。
在与她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少年一怔,随即抬手行礼道:“见过大师姐!”
大师姐?!
与他一同前来的众镜明宗弟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看清太上葳蕤的容貌时,顿时为之一惊。
竟然真的是大师姐!
镜明宗内长幼有序,哪怕太上葳蕤修为有限,但她身为掌教首徒,众人便要依礼唤她一声大师姐。
“我等见过大师姐!”随少年而来的镜明宗弟子齐齐躬身,震声道。
见一众镜明宗弟子都向身形羸弱的少女微微躬身行礼,周围众人都是一脸惊讶。
云柔柔也不可置信地看向太上葳蕤,她竟然会是镜明宗弟子,还是什么大师姐?!
如果她真是镜明宗的大师姐……云柔柔不由有些心虚,云家虽是仙门世家,但在镜明面前还是要礼让三分。
云柔柔刚才所为堪称无礼,若太上葳蕤只是个散修还罢了,但她竟被镜明宗弟子称一句大师姐,之前发生的事便不可轻易算了。
少年抬步走到太上葳蕤身边,感受到周遭灵力碰撞留下的痕迹,微微皱眉,口中问道:“师姐,怎么回事?”
他白衣束发,一双眼睛甚是冷清,手上有常年握剑形成的薄茧。
越重霄,镜明宗掌教门下三弟子,天赋卓绝,十二岁筑基,如今十五岁,已有筑基后期的修为。他性情冷淡,虽然师出同门,但与太上葳蕤的关系也很是平常。
太上葳蕤抬步走上竹筏,屈指敲了敲看热闹的灵驹,灵驹讨好地在她身边蹭了蹭。
见她如此反应,越重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毕竟他从未得太上葳蕤以如此冷淡的态度相对。
见此,云柔柔不由松了口气,这样一来,父亲应该不会知道,她也不会被骂了。
镜明宗的执法弟子面面相觑,大师姐如此,这事情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远远看到此处有人动手,却不知道回宗的大师姐也被卷入其中。
“我就是来找丢了的玉佩,你们镜明宗也不想让个小偷拜入门中吧!”云柔柔叉着腰,语气蛮横。
越重霄神情冷淡,云柔柔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升起好感:“我镜明宗的事,还轮不到阁下来置喙。”
“你——”云柔柔竖起眉,“你怎么说话的,知道我爹是谁吗!”
“我爹可是云家家主,堂堂华阳真人!”
果真是天真娇纵的大小姐,三句话不离父亲。一行镜明宗弟子,心中都暗自嗤笑。
还是一直护在云柔柔身后的青年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再说下去。
青年上前一步,含笑道:“是我家小姐丢了玉佩,眼见贼人混入人群中,这才差护卫将这里围住,只怕放了贼人离开,不想冒犯了贵宗大师姐。”
他又抱拳对太上葳蕤道:“方才是云氏无礼,还请道友见谅。”
抬眸看了他一眼,太上葳蕤看向身旁驾船的杂役:“渡水吧。”
竹筏推开水面,微风徐来,月白色的裙袂拂动,她鸦青色的长发散在风中,脸上从始至终都不见什么表情。
青年看着远去的竹筏,眼神微深,这位镜明宗大师姐,倒是很有些意思。
越重霄沉默不言,他身旁少年只好替他开口:“阁下如此说,的确情有可原,只是镜明宗所在,不容他人放肆。但方才云道友说得也有道理,我镜明宗不能收品行低劣之人入门下,诸位师弟中正有善卜筮之道的弟子,可以助云道友找那偷了玉佩的贼人。”
流水从高处坠落,水珠飞溅,其中赤金鲤鱼游弋,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目光彩。日月殿为水所环,是镜明宗掌教日常处理事务与休憩之处。
濮阳鸾来的时候,身为镜明宗掌教的容洵,正在抚琴。
琴音铮铮,如山中清泉流响,又如环佩玲琅,声声动人。
濮阳鸾没有说话,径直坐在他对面,直到琴曲奏罢,她才提起茶壶,为容洵倒了一杯色泽清亮的灵茶。
“如何?”容洵不急着喝茶,对自己的弟子笑道。
他生就一副光风霁月的好相貌,眉目疏朗,又添三分侠气。
“师尊的琴自然是极好的。”
', ' ')('濮阳鸾回道,她不善音律,也只能夸一句极好了。
容洵也不在意,饮了一口茶,笑问:“你平日很少这个时候来日月殿,可是有什么事?”
濮阳鸾这才道:“师尊,大师姐回来了是吗?”
容洵动作一顿,显然有些意外:“她回来了?”
濮阳鸾迟疑道:“师尊不知么?我听执法弟子说,他们都见大师姐渡水回岛……”
依常理而言,太上葳蕤回岛之后,理应第一时间来拜见身为师尊的容洵。
容洵放下手中茶盏:“看来,她心中仍然有怨。”
他心中有些复杂。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