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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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棠对这人有印象,那是晚间一同随她去偏殿看诊的几位侍女之一。

她跪在地上啜泣着,断断续续说了一串,大意就是,她陪着沈青棠入了偏殿,没承想郃勒世子大发酒疯,打晕了一干人等,还让她们滚出去。

推搡之间掀倒了烛台,便生发了这场大火。

郃勒使臣自是不买账,质问为何只有她们得以幸存,视郃勒族人为无物么?

侍女只得哭着解释,当时火势迅猛,连自顾都不暇。

她想起早前除扫时,曾在书架后发现了一条密道,情急之下便先带着沈青棠躲了起来,没想到这条密道通向的竟是夫人的后院。

她一时体虚乏力,还没来得及解释,便令夫人的女使将她们误以为是小贼抓起来了。

沈青棠听罢,背后一阵发凉,惊异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苍天,原来她险些就要在昏迷中葬身火海了……

那么是谁打晕的她,发了酒疯的郃勒世子?

沈青棠越想头越疼,完全串不起记忆了。不过也真亏这位侍女舍命相救了,逃命居然还不忘带上她。

就在这时,带伤的女使被人从旁搀着走来,跪地回话了,

“老爷恕罪。小院不知前殿失火,抓到了异客本想带去核认的,哪知又平白冒出一个魏公子,上来就动手要人,还打伤了我这无数……”

女使欲言又止,唉声叹气的,话里满是哀怨。

沈青棠微微一愣,看了看这遍地是伤的仆役,又想起了魏珩临走前那黯沉的眼神,梳理了几下后,一种难言的感觉不禁顺着脊骨,一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令她头皮一阵发麻。

等一下……

也就是,他冒险冲进火里,是为了来找她?

那如果没发现这条密道的话,他岂不是……

沈青棠神色复杂地凝起眉,想想他一贯无情狠绝的作风,再想想他肩后的那片烧伤,既觉不可思议,又觉一阵后怕。

甚至连秦颂和段鹏之交谈的那些话,都没怎么听进去了。

她好像永远无法依据常理,推测出那个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就是这份不可捉摸的极端和疯性,才总会让她生出却步之意。

夜色混沌,在灯光难以照及之地,一辆马车静静候在了路边。

“大人,您这……”高简小心扶着魏珩,见他面色这般苍白,着实是有些不太放心。

魏珩语气冷然,抬手拨开了帮扶,“管好你的事。”

他说得没什么气力,可临走前看向一旁含着泪水的贺兰筠时,眼里的那份烦厌倒是真的。

“哎,一定一定。”高简连连点头应好,笑意里满是藏不住的愧疚和担心。

他知道自家大人是什么意思,贺兰小姐的事需要尽快摆平,今日她跟到花宴上来,本便碍着他家大人的眼了。

偏生他自己做事也不留意,还放任沈大夫陷入了危境,这下铁定得好好将功补过,让他家大人舒心一点才是。

“哦对了大人,你要的东西。”见马车要走,高简左右看了看,赶忙将怀里包着甲片箭簇的锦袋,透过车窗小心抛了进去。

他家大人素来对火器有些研究,不同的做工和成色也各有文章,此番从郃勒世子那儿搜来了零碎,定是能为日后找出黑市源头带来线索。

可魏珩已然有些疲弱,无论是大火中吸入的浓烟,还是被房梁砸下的创伤,皆在一点一点抽离他尚为清醒的神识。

“去查一下,段鹏之的夫人到底是人是鬼。”他冷声向车帘外吩咐了一句。

说着说着,便不自觉靠在窗柩上,渐渐失力地阖上了双眼。

或许不会有人知道,魏珩在去小院搜寻沈青棠的下落时,还发现了什么其他的异象。

与段鹏之结发十多年的女子,所住的院子竟然没有半点生活过的痕迹,一应用具也皆是数年前的老款式。

实在是不得不令人匪夷所思……

车外的李庭没想到自家大人忽然下了这样一则命令,横竖先应了一声是,在大力赶车期间还不忘请示:“大人,我们去哪儿?”

车里的人似乎不曾听到他的话,一点声音也没有。

情况紧急,李庭乍一思量,只得在下一个拐弯口快速做好决断,直奔向了魏珩在城南的私宅。

那是他家大人在被擢升为都指挥使后,于京郊置办的一座房产。

据他所知,自家大人似乎与伯府的关系并不太和善,出任锦衣卫一事也与老伯爷闹了不少的口角。

是以在时机成熟之后,便毅然决然地搬离出府了。

只是城南的私宅总归是清冷的,除了寻常洒扫的仆役外便再无其他。

于是为了办公方便,他家大人便又在北镇抚司后巷的杂院里置了一间空房,没事去高简家吃顿便饭,再来他家关慰下情况,日子也有了些热闹气。

不过眼下他伤得这么严重,定是少不了人照看的,还是回南宅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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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沉吸了口气,看着天上化不开的夜色,心想,这一晚只怕是难熬了。

而与此同时,站在洞桥上喂蚊子的高简亦是十分煎熬。

贺兰筠红着眼睛,撑在桥梁上望向远方星点的灯火,满肚子委屈气,愣是不想回家,让爹娘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

兔子灯(中)

她一贯是心高气傲的大小姐脾性, 大抵也少有什么事是不顺心的。

高简心下了然,索性也不上去讨骂, 就安分在旁边候着, 等她什么时候酝酿好情绪,抽咽声不那么明显了,才敢试探着发出了声音。

“小姐, 再不走可就宵禁了啊?”他笑了两声, 小心提了个醒。

果不其然,立即换来了贺兰筠的回头怒视。

她眼眶红红的, 尚带着晶莹的泪光,看着是咋咋呼呼的凶, 但更显露无疑的, 还是她在破碎的自尊之下, 依旧强撑着的脆弱。

就像朵被雨打了的凌霄花, 越是傲然挺立于枝头, 便越是惹人不禁心生怜惜。

其实这些天观察下来, 高简也曾发现,她过的日子并没有表面那么光鲜。

虽在外传言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但那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的弟弟, 显然要比她在都御史夫妇心上的分量要更重一些。

毕竟是日后要传宗接代的男儿郎,为了扶起他如烂泥一般的仕途,贺兰筠还须在家族威压之下, 与权贵结为姻亲, 替他将来的风光前景搭船建桥。

也不知是从哪习来的一身孤傲脾性, 她身边几乎没什么亲近的侍从或密友, 就像一团飘于空中的柳絮, 只有魏珩才是她迫切想要抓在手中的那阵东风。

或许她曾经以为, 魏珩便是那最为合适的人选,至少看在两年前金水河畔的巧缘下,她与他联姻,应当会比随便嫁给什么不相识的纨绔子弟要好。

但显然,这里面的变故有些过多。

看着她被浓烟和泪水糊花了的脸,高简心里泛起一阵涩然,但很快还是收拾好情绪,笑着掏出了一方锦帕递给她:“擦擦吧。”

贺兰筠瞥了眼那块白净的帕子,怄气的眸光里忽然有了一丝波澜。

“这可是我花了好些价钱买来的丝帕,”高简献宝一样,介绍起来还挺得意,“总不会还比不上贵府的抹布吧?”

贺兰筠神色微顿,一下子便想起了初见之时,她在气头上说过的那些话:

‘我家抹布的用料,只怕都比你这块帕子要上乘。’

其实早前在酒楼听到这句讥讽时,高简也没怎么记挂在心上。

只不过后来得知了和她之间的渊源,加上自家大人又派他去解决这摊子,他寻思着往后打交道或许用得上,便在机缘巧合下顺道买了些质地上乘的帕子。

良夜静谧,微漾的月影照着河堤,不和从何处乍起一阵晚风,缓缓拨开了湖面的涟漪,也悄然扣动了桥上两人的心弦。

贺兰筠微蹙着眉看向他,除了意外和不解,心里也有些别样的触动。

她从未想到口出恶言伤了他,他竟然还会顺着她的意反过来献殷勤。

这样傻头傻脑的人,她当真是第一次见。

一些难言的内疚和不知所措袭上了贺兰筠的心头,她没好气地别开视线,轻声嗔怪了一句:

“有毛病。”

高简倒是挺看得开,“说我有毛病的人多了去了,我娘这么说,我家大人也这么说,再添你一个也不多。”

他轻笑着舒了口气,也撑在桥梁上欣赏起了河上夜色,许是触景生情,又不禁生起了感慨:

“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劝你,我家大人吧,啧,他真不是你能喝的那杯茶,碰的那杯酒。”

他撑着手肘靠在石桥上,转头看向她,笑着解嘲,“而且两年前那事也真不是他,我都跟你说了千八百遍了,是我嘴贱冒用了他的名讳。唉,也是我自己的孽,现下两边都不受待见。”

贺兰筠没有说话,只是不再望向远方,慢慢黯下了眸色,陷入了如夜一般的沉默。

两个失意的人就这样一同在桥上吹着凉风,湖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或许饮下这杯月色,便可以大醉一场。

其实贺兰筠又何尝看不清局势,若撇去金水河一事带来的好印象,魏珩根本也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算不得什么良配。

只是颜面上受到的挫败,一直令她有些不甘心。

“我是气不过。”她忽然开了口,静伫在桥上,任晚风拂乱了发丝,“连一个普通女子遇险,都值得他仗义援助。我如何就那般惹他厌嫌,甚至不屑一顾。”

看她这般生闷气的模样,高简本该觉得同情,可是她那话说的,莫名就令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管那叫普通啊?”

贺兰筠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

“你想多了,大人针对的其实并不是你。”高简好言送上安慰,顿了顿,笑道,“因为那个女子不叫普通,她叫绝无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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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筠心下一咯噔,没了思索,只听今夜的晚风格外汹涌,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是夜,在贺兰筠的追问下,高简零零碎碎地讲了些魏珩与沈青棠相识的经历。

但这段关系之所以会演变至今天这个局面,总归也少不了他家大人那些不计后果的利用和欺瞒。

尽管高简尽力说得委婉,但贺兰筠在听完这些曲折后,回府后的第一件事,还是立即修书一封甩给了魏珩——

约定的退婚何时作数?

偏殿的那场大火最终以人祸告一段落。

郃勒使臣们起初叫嚷不休,段鹏之有意无意提了几下爆炸声后,老扎得木的脸色就像吃了黄连般拉了下来,讳莫如深。

而对于沈青棠被困一事,段鹏之也亲自向秦颂表示了歉意,甚至想想还过意不去,送到门口时又赔了几个不是,并赠了数十盆名贵药草以作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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