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起灵被送来的第三天,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清洗缝合止血,因为曾被砸中头部,颅内有少量淤血,医院建议不做开颅手术,采取保守治疗的办法。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始终没有醒过来。
医院检查了几遍也没查出症结何在,只能归因于大脑损伤,说等淤血吸收干净或许就能醒过来。
短时间的大起大落已经将吴邪的情绪逼到了绝境,听到或许两个字差点就疯了,被解雨臣和张海客七手八脚地按住。
病房里张起灵静静地躺着,身上连着生命监测仪和呼吸机,手背上打着点滴,皮肤苍白近于透明。吴邪看着他,连碰都不敢碰,生怕一个不小心,连那缕游丝一样气息也会断在掌中。
他固执地守在张起灵的病床前不肯离开,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瞳孔里的光像灰烬里最后一星炭火,明亮濒死。解雨臣甚至怀疑如果张起灵真的醒不过来,吴邪尚存一息的心脏会不会就此跟着他睡过去。
然而他们劝不动,谁也没法去劝。张起灵对吴邪有多重要,没有他吴邪不可能站在这里。他不是吴邪生身父亲,然而时间把陪伴变成了比血脉更深刻的羁绊。
第五天清晨张海客找到吴邪,张起灵的情况瞒不过张家,他们要求张海客立刻带回这个被家族寄予了厚望重任的继承人。
吴邪听到消息后先去医院的盥洗室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出来的时候朝他要了根烟,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在清晨凉爽明亮的花园里站定。他点着了烟却不抽,只在指间松松地夹着,出神地注视着一缕轻烟在无风的空气里袅袅升腾。
张海客看着他,欲言又止。
“别摆出那个表情。”吴邪勉强地勾勾唇角:“你想说什么就说,我现在没那个心力跟你绕圈儿玩了。”
“虽然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这是家族的命令,我必须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你:本家要求我立刻把张起灵带回去,他们会找最好的医生,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他的伤。”
“张家这就坐不住了。”吴邪摇摇头:“这是眼见我山穷水尽了,要来趁火打劫吗?”
“他们觉得我为了保他的命,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不是吗?张起灵在你心中的地位无人可及。我们做出这样的判断不奇怪。”张海客也点了一根烟,劝了一句:“他已经陪伴你十多年了,如果实在抓不住,就不要强求。”
烟头在他指间打了个转,吴邪幽幽地道:“你从第一句话开始就错了——不是很难接受,是不接受。张家提的要求,我一个也不接受。”
“如果你们仔细地调查过我,就应该知道我精神状态很差。疯子是完全不会讲道理的。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他是我爸,永远都是。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把他让给别人,他醒不过来我陪他去死,就这样。”
因为震惊,张海客罕见地手一抖把烟掉在了地上。
“我把原因一并解释给你。以后不要再拿这个问题来问我。”指间香烟积了半截长长的烟灰,被他轻轻一弹,从根部断开四散在空气里:“十一岁那年我卷进一个贩毒的案子里,吃了点苦头,后来被救了出来,之后因为受惊得了抑郁症,病了好长一段时间。”
“别人都以为我受了严重刺激,其实原因并不是这个。在三叔和小花叔叔去救我时候,他们在高速上飙车追尾,小花叔叔一拳把人打成脑震荡,我三叔甚至开了枪。但最后也没人追查他们。”吴邪轻声道:“内地不比香港和国外,小花叔叔做拍卖公司,三叔做古玩生意,怎么会随随便便地就能拿出几把枪?”
“从那时开始,我发现我其实完全不了解吴家、解家、甚至我爸。在家里,在我面前他们都是普通人,但是在外面呢?那段时间严重的怀疑和自我否定把我逼成了精神崩溃,后来我从爷爷的笔记开始了解他的过去,逐渐摸清了吴家的底细,然后是解家和其他几个考古世家。”
“查到最后,唯一不可触碰的,就是我爸的身世。我找了很多人看了很多资料,甚至去北京拜访爷爷的故交,才从只言片语里拼出了张家的蛛丝马迹。”
“从民国到建国这一段时间的历史资料很少,但建国后自五十年代起,先后有几次大的考古活动。包括我爷爷和他的一些旧交参与的四姑娘山仙人洞考古,我父母和二叔参与的巴丹吉林古潼京考古,我三叔参与的西沙沉船墓考古。还有吴家没有参与的两次活动,一个是八十年代泗州古城考古,一个是广西上思巴乃张家铺考古。这些考古的共同点是:都是前人从未发现的项目、集中了全国最优秀的考古专家、但是却一无所获,甚至有人为此丧生。”
“再往深了调查就是禁区,从现有的资料和一点点旧事秘辛来看,每个队伍的成员、当年领导这些项目的核心人物、协力人员、甚至发现这些遗迹的村民中,总有几个姓张的。”
“张是大姓,有很多并不奇怪。后来我有一次在爷爷的房子里无意中翻到了我二叔留下的笔记,发现他也在调查这些项目,目标直指清代东北一个低调庞大家族。”
“巧的很,这个家族也姓张,不过因为在战争中损耗太多,这个家族在建国之前就衰落了。”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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