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手抖了抖,墨镜险些脱手。他把墨镜放在桌子上,抱怨道:“不就是看看你眼睛嘛,你都同意让我给你治眼睛了。”
瞎子的眼睛有几分妖异,瞳孔颜色比一般人浅上一点,眼睛的形状也与寻常汉人有些微区别,眼窝有点凹陷。单任何一个特征都不会觉得奇怪,但组合在一起就让人莫名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瞎子沉默了半天说:“从来没有外人见过我摘下墨镜。”
“哦,那我是第一个。”顾然你的语气很平静,但心却跳了跳,故作镇定地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瓶药,递给瞎子,“试试这个,也许能缓解一点你眼睛恶化的速度,根治我无能为力。”
瞎子没接,顾然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信你就吃,不信你就扔了,无所谓。”
瞎子接了过来,笑了笑,直接打开吞了一粒:“当然信你。”
顾然失笑,带瞎子去了他的兵器库——说是兵器库,也无非就是收了他做出来的几把刀。
“答应你的,自己选一把吧。”
瞎子也不客气,挨个拎起来挥了挥,选了一把比一般匕首更长一些的短刀,“我这坛酒可是花得值了!”他把刀收包里,搭着顾然的肩膀把人往外推,“走,带你去个地方。”
顾然也没问去哪儿就跟他走了。
瞎子带顾然去了火车站,买了两张去北平的票。
“去北平做什么?”顾然无奈说,“你早说是去北平,我就跟张启山说一声了。”
黑瞎子语气有点奇怪:“人家和新月饭店大小姐过得好好的,你去哪儿还得报备啊?”
乱世的时候,人的思想最是解放,百无禁忌,顾然一下就知道黑瞎子言外之意了,要不是在车站人来人往,他几乎想要动手。
“你都想的什么啊。”顾然撇了撇嘴,“我的意思是,问问尹新月有没有家书或什么东西要捎到新月饭店。而且现在张启山公务繁忙,许多地下的生意是我在管的,我离开久了总得交代一声,不然容易出麻烦。”
瞎子自知理亏,看了看车票的时间,“还来得及,你要不回去说一声?”
顾然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用,没那么重要。”
瞎子笑着,手搭上顾然的肩膀,“看来还是瞎子比较重要。”
顾然翻了个白眼,却没反驳。
到了北平,瞎子轻车熟路叫了俩黄包车,说了个地名,车夫就拉着他们去了。
小半个小时就到了地方,是处破落的府邸,大门锁死,一张旧时代的封条还在门上残落着。从制式上能看出来,这家曾经辉煌过。
瞎子带顾然绕到了后墙,见左右无人,轻车熟路翻上了墙头,招呼顾然:“上来!”
“偷鸡摸狗。”顾然撇了撇嘴,嘀咕一声,然后跟瞎子翻|墙进了院子。
进了里头,倒是都没上锁,瞎子推开了一间房,里头很干净,看得出来是常有人来打扫。
“这是我以前生活的地方。”瞎子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笑了笑,手摸着椅子上雕花的纹路。
顾然抿了抿嘴,他前尘过往都没有记忆,孑然一身,感受不到这种所谓家的缅怀,只觉得瞎子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便笑了笑,有意调节气氛:“带我来缅怀儿时了呀?要不讲讲,小时候在那张榻上尿过,在哪个板凳上挨过打?”
“好不容易有点儿情绪全被你搅和了。”黑瞎子嫌弃地说,但不可否认,方才想起旧事的忧郁被顾然的玩笑打消了不少。
瞎子站起来,拉着顾然往后院走,“带你看看我当年的收藏。”
后院里有个大水缸,瞎子推开之后露出一块砖,在砖上拍了两下,在另一个角落的地上便露出一个洞。
瞎子带顾然顺着地道下去,没走两步,顾然便闻到了酒香。
“你家酒窖?”
瞎子点点头:“良辰美景,不得小酌几杯?”
正月十五的晚上,确实算良辰,但美景?顾然想了想那一院子荒草:“美景在哪儿?”
瞎子提了两坛酒,朝顾然扬了扬头:“这不就是美景吗?顾美人儿。”
顾然眨了眨眼,有点脸红,一边扭头往外走一边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瞎子也知道院子里实在是脏得荒唐,俩人都不是乐意打扫的人。正月十五的月亮也没什么特别的,外头还冷得要命,就干脆去了屋里,歪在罗汉床上,一边聊闲天一边喝酒。
瞎子拿出来的酒确实是好酒,顾然酒量不错,但半坛子下肚,也有些迷蒙的醉意了。
再后来夜深了,他看着瞎子直笑,然后又伸手摘下了瞎子的墨镜,盯着他的眼睛,朦胧间竟看出些深深浅浅的情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