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实在聒噪,施见青没什么耐心地挥了挥手。
“滚吧。”他眼底一丝不耐,转头看向另一个少女时,这些不耐都变成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柔情,他柔声问:
“没事吧?”
他抬手想要整理她凌乱的发丝,却被她偏了偏头,避开了。
施见青手上落空,眼中阴霾骤深。
他捻动指腹,勾了勾唇,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冷,“看来侍郎大人没有跟你说清楚。”
迟迟低着头:“宫中人多眼杂,还请殿下见谅。”
施见青沉默不语,双手背在身后。
迟迟面上装得乖巧,却心想宫里果然不能待了,谁知他还有多少烂桃花。
要是每个人都给她来一刀,实在是防不胜防。
“奴婢告退。”
没多久,少女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施见青看着手心,突兀地笑了一下,笑容苍白而病态。
另一边,兰儿死里逃生,正一边回头,一边不要命地狂奔着,忽然直挺挺地撞进了一人怀中。
她抬眼,赫然是广陵王殿下!
少年面容俊美,玄衣英挺,如同天神降世,脸上的表情,却令兰儿从脚底升起了一阵寒意。
她颤抖着要跪,却被他抬手制止。
他骨节分明的手,抚摸她的下巴,然后掐上了她的颈骨,将她慢慢地提了起来。
咔擦一声,鲜血四溅。
刚才还活生生的兰儿气息断绝,如同破布娃娃一般被他扔在地上,眼中还有不曾散去的恐惧惊悸。
而他慢条斯理擦着手上的鲜血,狭长双目中一片浓黑,没有丝毫起伏。
仿佛方才不是杀了个人。
而是捏死了一只蝼蚁般轻松。
不远处,迟迟捂住嘴,缓缓地蹲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远离变态!
第42章我回来了
“小姐,小姐?”
迟迟渐渐回神。
今日一早,广陵王府便送来了王妃的嫁衣,样式华丽非凡,袖口用金丝绣着连绵朱雀,一看就是广陵王的审美。
春雪抚摸着那片灼烈血红,如痴如醉,“小姐快看,这嫁衣也太美了,听说是王府特地请了十个绣娘,日夜不眠绣了十天十夜才赶制出来的。”
“这裙摆上缀着的,乃是极为稀罕的南海珍珠,一颗便是千金难求呢!”
春雪赞叹不已,心中都有一丝动摇了,有点不明白小姐为何这般抗拒这门婚事。
换成任何一个世家少女,被这样天大的馅饼砸中,都要高兴地疯掉了吧?
迟迟看着,却想到不久前穿过的那一件嫁衣。
很朴素,没有这般华丽的刺绣,没有这般晶莹剔透的珍珠,在她心里却比这件要美得多,比世上所有的嫁衣都要美。
“吉时就要到了,奴婢为小姐梳妆吧。”春雪主动上前,为迟迟打散长发。
半个时辰后。
“三小姐跟苏娘子,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春雪放下梳子,看向铜镜,泪水模糊了双眼。
少女完美继承了娘亲的美貌。
春雪还记得苏娘子初初入府时,那雪白的帷帽一摘,众人如见天仙,自己更是连呼吸都忘了。
三小姐和苏娘子都是精致的长相,在府上时穿着素净,也少妆点,将那冲击眼球的美丽刻意掩去了几分。
母女两个又深居简出,不见外客,只有贴身伺候她们的春雪知道,她们就是明珠蒙尘的最佳写照。
这样稀有的美貌,若不刻意遮掩,再无权势的庇佑,假以时日,只怕不是福分,而是罪过。
其实,三小姐极适合这种大红之色,她的容貌完全压得住这种浓艳的颜色。少女乌发红唇,嫁衣如血,交相辉映。
世人都说,年二小姐美貌,但若他们见过年三小姐的真容,恐怕就要改口了……
假以时日,这帝京第一美人的名头……
就要换人了!
少女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垂眸时,在眼睑留下浓烈的阴影,使她看上去如同人偶般精致。
迟迟在脑子里演绎她和桑若制定的计划。
她要先走一遍流程,待到宾客尽欢,没有人注意喜房的时候,桑若会安排人顶替新娘,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
然而看到那个顶替的人时,迟迟愣住了。
她猛地看向桑若。
“为什么是姑姑!”
桑若挑眉,“她是无色阁的契人,自然要听命于我了。除了以银钱赎身外,这是她想要脱离无色阁,最快也最便捷的办法。”
迟迟想到那天夜里兰儿的下场,不寒而栗。
如果姑姑顶替自己的事情被发现,一定会被施见青杀了!
“不行。”
她断然拒绝。
白芷却握住她的双手,宽慰道:
“自从进了宫,我便时时刻刻都在刀尖上行走,又怎会惧怕一个死字?婚宴当天,会有无色阁的刺客混入宾客之中,到时柔弱的广陵王妃,便会‘死’在这些刺客的手中,接着,会有人不慎碰倒灯烛,将婚房付之一炬。”
桑若诧异地看了白芷一眼,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契人。
无色阁的契人,自然有功夫傍身,这女子的功夫看上去不怎么高强,但想必闭个气装个死不是问题。
他目光转回迟迟,道:“这已是眼下最万全的法子。她身形与你相似,假扮成你,一时半会儿不会被广陵王识破。”
“今夜子时,我们在城西的码头汇合。”
广陵王府。
“恭喜殿下。”
“恭喜殿下迎娶佳人!祝夫妻美满,早生贵子啊!”
众宾客笑着敬酒,施见青颇给面子地一一回敬,少年俊美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了几分喜色。
天色渐暗,树影阴翳之中,缓缓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仿佛吃醉了般,他脚步有些不稳。
却是不偏不倚地走向了新房,施见青看了一眼两旁的守卫,嗓音喑哑地命令道,“开门。”
守卫依言转身,袖中却蓦地滑出一抹寒光。
……
本该身在王府,手忙脚乱应付刺客的红衣少年,竟缓缓于月下现身。
苍白的月色,照出一张俊美无匹的面容,那双漆黑得毫无杂色的眼眸中,铺满了阴翳。
在他身旁,侍卫的大掌正提溜着一袭嫁衣的白芷,刀架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压出一条血线。
“年迟迟。”
施见青立于高处,缓缓俯视着下方,像是鹰隼般寻找属于自己的猎物。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逃婚?”
“本王数十个数,你若再不出现,本王便要了你姑姑的命。”
“不用了。”清脆的声音响起。
迟迟从暗处走出,苍白着小脸,与他对上视线。
施见青眸色一暗,扫过她身上的素白衣裙,他阴沉地笑道,“本王早该知道,你有这样的胆量,违抗本王一次,还敢违抗第二次。”
他漆黑的眸中闪过一缕痛色,“你就那么不想嫁给本王?”
迟迟道:“官家尸骨未寒,殿下作为官家胞弟,本不该这般大肆操办喜事,落天下人的口舌。”
“那又如何?本王从不在乎那些虚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容逐渐狠戾,“今夜,所有帮你出逃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本王要让你知道,违抗本王的下场。”
迟迟看着他,这少年一袭喜服,却无半点喜庆之色,活像染了一身的血,阴郁又乖张。
她终于知道,那个青涩张扬,会脸红会嗔怒的少年,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的他,是真正的广陵王。
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东西已经不可挽回地从他身边逝去了。
他皱了皱眉头,伸出骨节分明的一只手,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轻笑道,“来,到本王的身边来,看在你的面子上,本王可以留你姑姑一条性命。”
迟迟看着他的笑容,还有那些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将这里团团围住的侍卫,她豁然开朗。
他恐怕早就知道她会跑,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她,一直都是猫抓老鼠般的戏弄态度吧。
少年依旧伸着手,迟迟知道若是自己过去,终其一生,都将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可若自己不过去,姑姑的性命,乃至参与此事的所有人的性命,今夜都会葬送在这里。
在他广陵王的眼里,这些人的命,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