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怜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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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王离京那一天,凛冽的寒冬如期而至。
天上人间银装素裹,恍若仙境。官道上亦是落了厚厚的一层雪。细细的雪花从天上飘落。落在他的乌发、眉宇、披风之上。
打马走出几里,他回眸看向城墙之上,崔氏不住地以巾帕拭泪,鬓发间生了几分刺眼的斑白,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而是一个心碎不舍的母亲。
帝后亦来为广陵王送别。少年眉目冷清,雪白衣袍上龙纹粲然。
少女裹着狐裘,与身旁之人两手交握。
他们是那样地般配,一段金玉良缘。倒显得其余的所有人都是陪衬了。
落雪纷纷之中,他们并肩而立,同淋一场雪,竟似共白头。
恍惚之际,广陵王不自觉地勒紧了缰绳。
他回过头,扬起鞭子,缓缓策马前行,有更加广阔的天地等待着他。
披风被狂风吹起,上边血红的朱雀纹,鲜红明亮,流泻出无限的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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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天,当然要烤肉吃。
年轻的皇后不在凤仪殿,而是穿着一袭太监服,自顾自蹲在废宫的膳房。
炉子里炭火正旺,铁签串起鲜美的羊肉,放在铁架上美滋滋地烤着。
娘亲说过,下雪时要有一坛烧刀子,再来几串烤肉才是有滋有味。她做小笼包确实不行。
但烤肉的手艺一绝,就连娘亲都赞不绝口,除此之外,烤乳猪烤乳鸽烤鸡鸭鱼肉她都十分拿手。
她还会酿酒。
这样想来,她也不是那么没有用嘛。
“熏死了,搞什么名堂?”一个少女忽然闯了进来,与蹲在地上的迟迟大眼瞪大眼,“你是谁?”
“你又是谁?”
少女满头珠翠,自报家门:“哼!我乃承平伯府的千金,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官家的表妹,崔栩栩!”
“哦,是栩栩小姐,久仰久仰,您怎么会来这里呀?”兴许是迟迟甜甜的声音让栩栩放松了警惕。她也没在意对方是个小太监,扬着下巴道:
“这里是表哥以前居住的地方,我过来看一看,怎么,不行么?”
“行行行,当然行。听崔小姐的意思,您与官家颇为熟悉呀!想必是关系颇好了。”
“那当然了!”栩栩十分得意,“表哥与我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迟迟垂着眼,往羊肉串上撒着辣椒,孜然,烟火一下子大了起来,栩栩连忙退后两步,捂着鼻子,一脸的嫌弃:
“你怎么敢偷偷在这里开小灶,你这是藐视宫规,就不怕被打?”
“要来尝一尝么?”迟迟拿起一根烤好的羊肉串,笑眯眯地看着她。
闻起来倒是挺香的,崔栩栩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她肚子刚好有点饿了。
迟迟眨了眨眼,“能与我说说官家小时候的事么。”她补充道,“小的很崇拜官家,一直想去伺候官家。可惜被打发到这里来洒扫,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官家几面。”
偷偷看了一眼那油光滋滋的羊肉串,栩栩咽了下口水,“好吧。我勉为其难告诉你一点。表哥……表哥小时候可好玩了,不仅会带我去嗟叹湖里摸鱼,我们还一起逮住过野鸡,那野鸡可难抓了!但是表哥做了个陷阱,一下子就抓住了。”
一起逮野鸡?这不太像是施探微会做的事。
“我改主意啦。”迟迟把羊肉串收了回来,“一串十两银子。”
“你!”崔栩栩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气得直跺脚,“你说好了,我跟你说表哥小时候的事,你就给我吃的!”
迟迟慢吞吞地说,“小的这羊肉也不是平白得来,难道崔小姐不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敢言而无信!”崔栩栩的表情狰狞起来,看得出她是很想吃这串羊肉串的,“本小姐今天还非得吃到不可!”
迟迟嗷呜咬下了羊肉,用光秃秃的铁签对准她,一边咀嚼一边说,“站住。小姐细皮嫩肉的,被伤到就不好了。”
栩栩气得要哭了,区区一个小太监也敢欺负她?!可惜她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她的行踪,没有带侍从过来,否则非得按住这个死太监暴揍一顿不可。
她含着两泡眼泪,一边捋起了袖子:“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本小姐长那么大,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气,你知道本小姐的姨母是谁,本小姐的表哥是谁吗?!”
“官家。”
“你知道还……什么?”感觉有些不对,崔栩栩往后一看,登时跟见鬼了似的。
然后迟迟就看着这个上一秒还气焰嚣张的大小姐,一瞬间柔弱可怜如同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冲着那腰细腿长的少年扑了上去。
“表哥!他好凶哦!我好害怕……”
说着,就要往施探微怀里倒,岂料那少年后退一步躲开了,栩栩踉跄着没站稳。
她不甘心地又是一扑,少年轻轻侧身,崔栩栩差点撞到墙上,眼睛都直了。
竟是一片衣角都挨不到!
崔栩栩一整个不敢置信,她又气又羞地一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