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 他明白过来,自己是因为落了地的栖鸣泽而畏葸不前。若栖鸣泽还浮在天上, 他大可心神宁静地走进去, 如今浮州已落地, 他反倒不知道以什么心情去面对了。
来的路上略略回忆前世的进程, 江泫明白,以赤后土地的广度,要装下整片栖鸣泽绰绰有余。然而最要紧的问题是焦土上的死气,若不以巨量的灵力与神力驱净, 栖鸣泽很有可能被反噬污染。
当时的江氏仅仅是维护栖鸣泽悬天便已力竭,如何拿得出多余的灵力驱除死气?这便又成了族老驳回诉请的理由之一。且江氏入世,绝不是仅让土地落地那么简单,其中要考量的事情数不胜数。种种阻力之下, 直至他死去, 这一夙愿也没能成功。
此前为此事殚精竭虑,如今无法再插手,反倒事成。然而成事突然, 入神殿前江时砚还在因家中派系争执苦不堪言,不过半年, 栖鸣泽便落地。其中必有蹊跷。
因需尽速,江泫一路御剑来。宿淮双直言濯神的神力太过纯净,未为免冲突,在进入涿水之前就栖进江泫手腕的剑穗之中,此时御剑赶路者仅江泫一人。
越过翻卷的层云,江泫在最边缘处落地,眼前豁然开朗。站在这里远眺,其实已能看见栖鸣泽的胜景。
濯神从前将这一州带上空中,并非凭空造了一座神岛,而是将九州的土地生生裁去一块,用神力将其抬上天去。
沧海桑田,地面上留下的空隙已被填平,被邻州分划纳入,自此九州地上只有八州;是以栖鸣泽落地,乃是一座实打实的巨岛从天而降,赤后荒原被砸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纵使如此,浮岛也并未完全嵌入地面,而是拔出一截,略高于地面。昏黑的天幕在落地时被撕开,白昼的光线从巨大的空洞之中洒下,映照岛上繁花遍野、明光浮动,失了空中的云雾缭绕,景致仍如世外神京,仙气凌然、可望不可及,叫世人嗟叹。
江泫站在远处,一个一个数过。从鸣台数到酉临殿,又从酉临殿数到辰行殿,视线掠过岛上簌簌飘飞的白楹花,像是在看一个虚假的幻梦。
整座岛屿连带四殿完全落地,无一损毁。
自栖鸣泽边缘至昼光洒落之处,皆已被花与草铺满,死气净除进度乐观,有条不紊;入世几月饮宴请帖已递,似乎也已做好了正式入世的准备。
江泫默默地看了一会,心道:原来落地以后是这样的。从前从来想象不到。
任由自己短暂地沉溺回忆片刻,江泫收回思绪,踩过边缘的焦土往前走。等死气完全净除,黑云会彻底消失,脚下会变成洒满鲜花与草叶的原野;再往后一些,会有林海、有河流,走过这片土地,便如同行走在江氏曾经的渡生道上一样。
即将走到光芒边缘的时候,一道结界拦住了他。不多时,栖鸣泽内掠出几位白衣飘飘的弟子,要来验明来人身份。
这群人之中青年少年都有,神情看上去皆疲惫不堪,像是连轴转了多日。然而仪容依然整理得端正,看见陌生人站在结界边缘,神色也彬彬有礼。然而走得近了,一位有些眼熟的少年道:“是伏宵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