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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味相投(伪骨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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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弟弟是妓/女的孩子。

自从那女人死了后,我与他相依为命,蜗居于低矮肮脏如蛇鼠窝的危楼里。这栋楼藏在七拐八拐的小巷深处,邻里均是社会垃圾。

“这就叫臭味相投。”我淡淡地说。

夜深时分,夜幕如罩在头上的黑布,见不得一点发亮的东西。远处的灯红酒绿、肉糜奢侈之氛围全然未扩散于此。掉了皮的薄墙那一头,夫妻争吵时叫爹骂娘的污秽言语穿透介质,一字不差地灌入耳中。

斑驳的天花板中间,唯有被一根黑色电线束缚悬于空中的灯泡亮着昏黄的光芒,在无风的夜晚悠悠地晃荡,使得墙上两束乌黑的影子不断地变换大小。

弟弟和我凑在一张糊着油腻污垢的桌前,面前摊着一本掉了皮的《现代汉语词典》,他用夹着乌色泥垢的指尖点着一个词语,耳朵却竖着仔细聆听隔壁的动静,时不时被逗得咯咯发笑,且眼中露出钦佩之色。

我不满地轻咳一声:“懂了吗?”

弟弟忙把脑袋端正,点点头,举一反三道:“这么说,我与哥哥也是臭味相投了。”

眉头蹙成一团,我敲敲桌面,郑重其事:“不,你跟我们不一样。”

弟弟一双圆润深黑的葡萄眼中全是茫然之色,不过他不再追问地点一点脑袋。

我露出满意地笑容,将词典小心翼翼的合上,垂眸摩挲已然泛黄发软的书页,慢条斯理地将蜷缩的页脚压平。

弟弟忙得爬起身子,朝那面身形单薄的墙狠狠踹了一脚,发出动静不小的响声。

吵闹声如见了风的焰火,唰得熄灭,但未过多久又悄然燃起,愈烧愈烈。

墙面疮痍,再加上一个脚印也看不出来。弟弟掂几下发疼的脚底,准备再来一下。他虽然个子瘦小,而且营养不良,可力气和冲劲儿很足,是周围一片的孩子王。

他蓄满力,小腿肌紧紧崩住,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食野兽,于心中默数:

一——

我终于把词典理好,轻轻吐一口气,抬头。

二——

扭过脖子,我看向立于墙边的小团子,启唇。

三!

“你今年去上学吧。”

“咚!”

弟弟左脚一扭,狠狠地倒在冷硬的水泥地上,脑袋栽地。

我吓得猛地起身奔去,看他头上硕大的包,神色不虞:“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出乎意料地未像从前一样嚎啕大哭,反而带着欣喜的笑容,眼中簇拥成团的黄光如苍穹中的骄阳。

他说:“我,上学?真的?”

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疑惑起他这番态度:“你今年几岁?”

“7岁!”

“那不正是要去上小学的年纪吗,怎么,不想去上?”

“没、没有!我想去!”

“那不就得了。”我展开舒心的笑容,揉了揉他浓密柔软的头发:“虽然没让你去幼儿园,但应该并无大碍。”

“好!”他举起双手,欢呼着,在仄小的客厅里跑转,如刚上任的国王趾高气昂地巡视属于自己的领地。

我懊恼这事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他,免得闹腾得晚上睡不着觉,折磨的还是我。

还好,他生怕我反悔一般,巡视完毕,乖乖巧巧地进了卧室,临时不忘扭头说一句:

“晚安,哥哥。”

我点头:“晚安。”

翌日,晌午饭后。

楼房里条件差不说,水池与厕所都是公用的。一共就三层楼的住户,全要聚在一楼拐角处的大水槽里洗衣、洗碗、洗漱,再往里走便是厕所,不分男女,只有一个坑,冲水阀也坏了很久。站在水槽这边,也能闻到从中飘来的屎尿味。

我掐准时间端着碗筷下楼,果不其然碰见刷碗的张大妈。她儿子有出息,与妻子儿女在市中心买了房,嫌自己的妈老了碍事便将她甩在这地方,老太太虽然住在这,但心气儿高,瞧不起这里的老鼠臭虫们。

老鼠臭虫,这是她自己的比喻。

但对小孩算友好亲切,却也不是太亲切。

我没上过学,自热不知学校怎么找,这入学手续要如何去办,昨夜思忖一番,发现这里懂这个的应该只有她了。

虽然不是很想与之接触,但我还是去了。

她的手脚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洗洗刷刷,从动作中可窥见此人如何风行雷利,但再怎么样,老了还是被儿子抛在这个垃圾场里。

我敛下眼中情绪,笑盈盈地走到她身边,唤道:“张大妈,刷碗啊。”

她动作一顿,斜着眼瞟过来,见来人是我,又把眼神收回去,继续刷碗的动作,没有吭声。

我拧开她旁边的水龙头,自来水涓涓地流出来,透明得可见身后灰色的水泥墙壁,搁在槽中的碗里很快积满了小半碗的水,水的表面浮着油渍,又隐约觉着其中掺杂灰蒙蒙的东西,是这里的脏气染进周遭的空气里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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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愣地盯了一会儿,说:“张大妈,我忘带洗洁精了。”

张大妈把搁在另一边的黄瓶子拿过来。

我嘴角两边的笑靥显出来,明晃晃的:“谢谢张大妈。”

“嗯。”她低声应答。

我挤出点透明的粘稠液体,涂抹在碗中,说:“张大妈,我弟弟要上学的话,怎么办?”

她又将头扭过来,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我,才说:“上户口了吗。”

我顿一下,摇摇头。

她叹一口气:“黑户可上不成学。”

我点头,埋下脑袋一心一意地刷碗,彻底地消寂沉默。

趴在树干上的夏蝉叫喊不停,将本就热得胸闷的午后更添烦躁,偶尔经过七弯八拐的小巷进来的风也夹着热气吹在额上。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着水,水管经烈阳的烤灼带上酷暑,从中涌出来的水也就不算清爽,但触在皮肤上仍能吸走几丝热意。

有几滴水珠迸溅四射,甚者打在睫毛,让眼皮反射性地一颤,落在弧度弯翘的睫毛之上的水珠便如擦着花瓣坠落的露水般从眼皮上掉下去。

张大妈又开了口:“要是不行,我可以帮你们开户。”

我笑着婉拒了她的好意。

她还要说什么,见不远处又走来一个人,神色一变,端起洗得锃亮的碗筷匆匆走了。

来人是个俊朗的青年,只是满脸的血和伤口,他朝老太太的背影啐一口唾沫,嘀咕几句。

在他视线过来之前,我低下脑袋,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他与我隔了一个水龙头,将闸门开到最大,随后弯腰将板寸埋进奔流瀑布般的水流下,冲洗脸上的血迹,动作粗鲁中带着烦躁与急切,我的半个袖子也遭了他的殃。

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我见他还在抠嘴角的血痂,赶忙走了。不用扭头就知道,他一定也在背后啐了我一口,骂我烂/逼生的杂种。

傍晚,太阳落了半边天,风向也变了,巷口大股大股地涌进凉风。这时,各家各户的小孩都迫不及待地跑出来,聚堆玩耍。即使知道他们的未来一定会变成不亚于其父母的垃圾,但现在依旧是可爱的孩子。

黄昏的余阳为周围的树梢与房屋披上华丽的纬纱,欢声笑语让此地破天荒地洋溢几分安宁与祥和。

我对弟弟交代一声,就出了巷子,在路边望见一辆熟悉的车牌,毫不犹豫地朝那辆车走过去。

我不认识什么车,但见到这外观就知道一定价值不菲。

我拉开车门,意料之中见一个生的高大威猛的男人坐在车厢中,西装革履,翘着二郎腿,用手肘撑起脑袋,听见动静后便把目光转向我。

我朝他一笑:“闫先生。”

车内的灯只亮了一半,并不足以驱除其中的黑暗,就像一瓶黑墨里兑了不多的水,搅混成昏昏暗暗的奇怪颜色。男人就在如此的灯光下,上挑的眼角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犀利美感,神色中是毫不遮掩地厌恶与烦闷。

“联系我做什么。”

我早就对这种表情见怪不怪,被人摆了脸色也不疼不痒,毕竟这种出生上层的人物瞧不起我本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我温温吞吞道:“那个、我弟弟到了上学的年纪了。”

“要钱?这几年给你的钱对付学费绰绰有余吧。”他眉间的“川”字加深,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不,您误会了。”我眨一下眼睛,显出慌乱与无措:“他没有上户口,上不了学。”

男人想了一会儿,说:“知道了。”

“好,谢谢闫先生。”我神情一松,心中的悬空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舒展笑容:“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他突然喊住我,就着我疑惑的神情,抛出一张银行卡。

“密码照旧。”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慌乱地笑道:“谢谢闫先生。”

“你今年几岁?”

“我?”我愣了一下,一时半会儿想不太起来,语气略有不定:“……应该13了。”

我站在路边,看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汽车埋没于远处的夜色中,才抬脚往回走。

太阳已经见不到影子,天鹅绒般的云脚点缀蓝紫相交的天空,与橙光相对的天边那一脚挂着隐隐的残月,如天宫仙子的黛眉,弯弯细细,朦朦胧胧。偶尔响起几声知了叫,又不知何时销声匿迹于何方。

这夏夜,与那晚好像。

两年前的那晚,我与闫先生见面了。

他把一份亲子鉴定的报告甩给我:“看看。”

我看不懂上面大串大串的数据,囫囵下来,也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你弟弟,其实是宋家的孩子。”他说。

“我呢,我不是?”

他顿一顿:“不是。

“大概率是当年有人在医院做了手脚,把一个夭折的孩子和你弟弟掉了包。”

我还没缓过来,家里那又脏又臭的,注定要成为社会垃圾的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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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与自己是同一路的人啊,怎么能凭这报告就翻了个身,将我狠狠踩在脚下呢?

原来整天被我压榨的那小子,血管里流的血都不知比我高贵多少倍。

心中鼓起一团不知名的东西,像饱满的气球一样炸开,耳边嗡的一声,我的内心世界在地震。

闫先生见我久久不语,颇为贴心地为我留了一段缓冲时间。

总觉得晚饭吃进了几口石灰,现在黏在嗓子眼里,混着唾液沸腾烧灼,我的整个喉咙都困难地无法发声。

良久,我问:

“那、您要怎么办?”

“老爷与夫人已经知道了,只是现在宋家不安全,不能贸然将他接回本家,所以我们决定暂时将少爷安置于此,避免他的身份暴露。”

一语毕,我顿时明了他的意思。

那时我才11岁,弱小的像个7、8岁的孩子,瘦到脱相的脸让人心生怜悯。

闫先生彼时还未与我熟络起来,自然被面上的假象所迷惑,其态度是两年时光中最为温柔的一次。

他把银行卡轻轻放在我的手心中,再包裹住整个手掌,小幅度地晃动,说:

“密码是6个0,保管好,以后有需要就从里面取钱,别让你妈和别人知道。”

我点点头,扭捏地咬着下唇。

11岁的我走进曲折肮脏的小巷里,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

电线杆上坠着路灯模样的灯泡,忽闪忽闪地发着白光,飞蛾蚊虫被烫得滋呀响却仍不放弃地将身子贴在灼热的灯罩上。我慢慢走到灯下,打开攥紧的手。银行卡是崭新的金色,表面闪光,虽然闫先生没告诉我,但其中一定存着很多钱。同龄人怎样我不曾得知,但我那时候就觉醒般意识到——钱就是命根子。

钱越多,活得越扎实。所以即使没有他的叮嘱,我也不会将这张卡轻易露给别人看。即使这里头的钱是要给弟弟花的,我仍旧默不作声地占为己有。

弟弟如愿上了小学,还是私立的,在里面读书的全是少爷小姐,一个学期的学费不敢想,当然这钱是宋家出。

我没敢把这事儿伸张,每天上学都把做工精致的西装校服卷巴卷巴塞到破烂书包里,叮嘱弟弟到学校了再换上。

我曾担忧他会因身上的穷酸气被别人欺负,终于一次要带他出去买新书包,谁知他宝贝一样护着怀里的破烂,说:

“大家特别喜欢我的书包,破破烂烂的都没见过。”

我听了这话,笑得肚子发酸,眼角泛泪,嘴张得都要脱臼。弟弟被我感染得也咧开奶白的牙齿,继续说:“他们也特别喜欢我,说从没见过我这样的小孩。”

我喘着粗气儿摸摸他的小脑袋瓜,说:“这就叫物以稀为贵。”

“那臭味相投呢?”

“你们哪里臭?放的屁都是香的。”

他又咯咯地笑起来。

这时,仔细端详他的脸,可以看出其五官生的不错,等日后脸蛋上的肉多了,五官长开了,定是个帅哥。想到这一茬,我摸了摸自己粗糙起皮的脸颊,不知何时也有人夸我长得灵动好看。

起初,听闻弟弟要上私校,我着实吃了一惊,天鹅群里混进来了一只丑小鸭,这不是引人注目吗?随后转念一想,或许弟弟马上要被宋家接回去了。

此种猜测很快就被湮于琐事的洪流中,东流不复返。

弟弟成绩出奇的好,一年里从一年级跳到了四年级。每当他拿着满分成绩单或奖状回来时,我心中就难受起来。

果然上等人的血脉就是不一样。我市侩歹毒地想。

不管心中如何波涛汹涌,面上的日子还是平安祥和地过着。

我在一所不正规的洗浴中心帮人搓澡,虽然工资很少,而且偶尔会被人摸上几把,但我也忍了下来,一是很难再找到招收童工的地方,二来这几年里找宋家要的钱使我不太在意这里的低工资。

我下午4点半下班,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坐6站车到私立小学接弟弟放学。每每见他光鲜亮丽地从与我格格不入的地方出来,心底压抑许久的嫉妒与怨恨便如吃了激素一般肆虐,像沼泽底部生存的藤蔓怪物,张牙舞爪地伸出如腕粗的绿色触手,将我的心脏狠狠地勒住,再一下拖入泥潭。

我忍不住浑身颤抖,心脏发紧,无法呼吸。

弟弟从未发现我这般小心思,毕竟是个未满10岁的孩子,晚上的噩梦都无法梦到自己至亲的哥哥面上堆满笑意,实则揽了属于他的钱财,还无时无刻地咒他死。

他奔过来投入我的怀抱,用已经有些肉肉的小胳膊箍住我汗津津的脖子,撒着娇要抱。

我一把托起他的屁股,迎着落日的余晖慢慢走向车站台,二人的影子投射于地,拉得很长,泛起金光。

弟弟最终还是被宋家的人带走了。

当晚我与闫先生见了最后一面,他依旧板着一张极臭的脸,默不作声地甩给我一张卡。

“两清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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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讶于我的爽快,又多看我一眼。

我清了清这几年来的积蓄,省去零头,总共是两百四十三万。

弟弟走后的第一个夜晚,夜空格外明朗,星斗不要钱地洒。

墙上用铅笔画的小人昭示着此前还有一个小孩住在这里,与他的哥哥相依为命,那时他们都是妓/女的孩子。

影子的黑色更加地深了,四周更加地静谧了,桌上的污垢更加地多了。

我静静地坐在桌前翻阅词典。

真奇怪,隔壁那对年龄差距特别大的夫妻为何今晚不再吵闹?

太安静的晚上,一个人总是睡不着的。

我为了让自己快速入睡,跑到那面斑驳的墙前,学着之前某个小孩的模样狠狠地踹了一脚,用力得连脚底板都发麻酸痛。

无人应答。

我又是一脚。

“傻/逼!”

隔壁骂过来,咚咚地回击两声。

女人的声音随后响起,嗡嗡唧唧不知说些什么,未过许久,孟浪的叫/床声透过来,抑扬顿挫地塞满了整个房间。

我心满意足地上了床,枕着美妙动听的催眠曲深入梦乡。

这栋危楼要拆了,政府一家赔一套房。

我听见张大妈跟别人闲聊时,如此说道。

我没有上户口,而且是未成年小孩,再者不确定一个人是否能称为一个家。我害怕到时候人家不认这个账,还要嚷嚷着把我捆到孤儿院里去,便去求助张大妈。

最后,弟弟回了宋家当少爷,我成了张大妈收养的孙子。

我们都不再是妓/女的孩子。

趁我无意时,指尖溜走十二年光阴。

张大妈前几年走了,身边只有我,临死前都没见到儿子一面。

她死后,名下的两套房过户到她儿子那里,之后又从那里转到我这儿,顺便甩了5万块钱,打算两清。我本来就没有纠缠这一家人的意思,但能得一笔意外之财又何乐而不为。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与弟弟重逢的场景,在不同的国家、奇怪的地方、于匪夷的时刻,二者眼神相撞,恍然又惊喜地相认。当然,我亦悲观地想过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以前恨不得杀死的小孩,如今居然如此的思念。

下午才停下一场淅沥秋雨,凝结的水珠将空气染成潮湿的触感,一呼一吸间,鼻腔堵着一股子怪味,我想应是空中的扬尘被封印在水珠中,混着空气一齐入鼻而致。

泛黄凋落的叶子黏在地上,极其难扫,走在上头也容易打滑。

我从一家蛋糕店走出来,手中提着小寸的蛋糕。

今天是我的26岁生日,像之前一样,我自己为自己庆祝,不亦乐乎。

踏在湿漉漉的叶子上,就像踩着枯黄色的地毯,一路铺展,吞没了脚步的声音。

政府赔了两间房,一间一百二的,一间八十的。我自己搬到了小间住下,另一间出租给别人。手下的存款只在给张大妈治病时花掉一些,余下的都被我好好存着。

楼梯道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我奋力地跺脚都不曾亮起来,咳嗽拍掌亦不管用。眼前乌漆墨黑,我扶着墙壁慢慢地探路,触到墙壁上的感应开关,眼前顿时一亮。

白光刺入眼瞳,紧接着,我看见背着光的男人站在门前。我脚下还剩大概两三个台阶,仰面望着他。

他好像特意守在这里等我,视线交缠后,可清晰地见他周遭的情绪活跃跳动,像煮开的水,咕嘟咕嘟地膨胀、冒泡。

他说:“哥,好久不见。”

空白了十二年的胶卷,又重新印上人影画像。我和弟弟如上世纪的剪辑师,拿着剪刀,各自站在十二年的前端与末端,咔嚓一声,业余地剪掉空白的画面,笨手笨脚地再将剩下的两端缠缠绕绕地粘成一体,想装作二人从未分离一般。可这填补的技术太劣质,让人不适。

我在他的注视下,吹灭蜡烛,自然地切了一块大大的蛋糕,递给他,看他受宠若惊的模样,心中发笑。

他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又为何偏偏在此出现,是有什么目的。我不是特别在意,因为他是神通广大的宋家少爷,能再次想起其灰色记忆中的人,稍微理睬一下,就是我的荣幸。

那么,这次又要打发多少钱?

“不会给你钱的。”弟弟拿点缀在奶油上的殷红樱桃,吃进嘴里。

“……哪里的话。”我悠悠地站起来:“要不要喝茶?”

他连忙摆手:“有没有酒。”

“有。”

我打开冰箱,从中拿了两罐啤酒,折返餐桌,甩给他一罐。

启罐发出“噗呲”的响声,如冰块坠入玻璃底部,清脆利落。酒水被他大口大口灌进胃里。

我的视线跟着他手中的铁罐上移,感受口中刺刺的气泡一个个爆裂:

“小心点,别喝得太猛了。”

“哥,别装了。”他受不了地叹一口气:“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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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良久,终于绽开这十二年间最为真挚的笑容。

以前帮弟弟洗澡时,从没想过那胯下的玩意儿会长成这般可怖的东西,也没想过这东西还会捅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被他压在床上狠狠地贯穿,恍惚间,如遭遇风暴的小船,在白浪掀天的海上沉沉浮浮。

交/合处灼烧得疼痛,一路烧到里面的热泉中,如果我是女人,那子宫都要被烫得缩起来。

我能明显感受到精/液猛地射入肠中,肠壁在欢呼地蠕动。

我不禁抚上小腹,面对如此不齿的事,心中却生出病态的愉悦。

在我的体内,有上等人的精/液,这是否能将我身体中肮脏的血脉净化干净?是否能将杂种的称号从骨子里彻底削去?

面上涌现的潮红并非性/爱所带来的余温。

血液煮沸,跟了我二十六年的肮脏因子在那一刻被蒸发殆尽。

弟弟亲了亲我的唇:“舒服吗?”

我心满意足地点头:“舒服。”

心理上,很舒服。

他明白我的意思,不爽地撇撇嘴,从我身上翻下去,仰面倒在身旁,自顾自地说起废话。

“那时候你突然对我转变态度,不仅不再打我骂我,而且连那宝贝字典都让我碰。从那时起我就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哥,说老实话,如果我不是宋家的孩子,那几年里你还会对我那么好吗。”

他用手臂撑着脑袋,垂眸盯着我,鼻息还未平复,粗粗地将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眼皮上。

我没有说话,他知道我的意思。

“哈哈,果然啊。”

那双眼睛依旧如从前一样黑,房间里没开灯,沉在眼底的光未减半分。

“但是没关系。”他继续开口:“我最喜欢就是你这一点。

“那几年里,你以为只有你被扭曲得不成样子吗。不管我脑中存着再高深的知识,打扮得再人模狗样,芯子里还是蜗居在垃圾场里没爹妈的贱种,不管我一天洗几次澡,总能闻到身上传来的如尸体腐烂一样的酸臭味儿,是不是那女的死的时候,抹在我身上的。”

“……”

“哥,你知道我怎么找来的吗。”

他嘿嘿一笑,脑袋垂下,于我颈间轻嗅。

“闻着味儿来的,身上散发着一模一样的味。

“这就叫‘臭味相投’。”

“够了。”

我蹙眉推开他的脑袋,翻身下床,光着身子在衣柜里拿了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浴室门大咧咧地敞开,我独身住了许久没有关门的习惯,也不怕他看见。

等我将头上的泡沫冲掉,他已经穿好衣服,倚在浴室面前吞云吐雾,见我视线过来,夹着烟的手朝我摆一摆,香烟前端的火星在黑色里划出橙红的弧度。

“我今天订婚了。”

我这时才看到他手指上的钻戒,心中并无太大的波澜:“是你喜欢的人?”

他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今天头次见面,算是商业婚姻吧,那边还有个从小在一起的男朋友。青梅竹马,真好啊。”

我专心致志地冲洗身上的泡沫。

“那我走了,以后能再来吗?”

良久,他这样说道。

不知是否是流水搅乱了声波,那语气传入我耳中,居然带着乞求的意味。

“想来就来吧。”

“好。”

弟弟光临的频率很随意,见面后也不光是一味的性/爱欢愉,偶尔兴致来了也会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我们好似是一对兼着恋人身份的兄弟,却又不太一样。

你若问我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清,只觉得这样的身份不足以道明二人的羁绊。

恋人终会分手,兄弟也会分家,即使是连体婴也有两个不同的大脑。

要是非要说个一二三,我只能想到一个:我们都是各自的自己。

从出生就相伴身侧,对自身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知晓埋在心底的阴暗负面却不嘲笑唾弃,可以放心大胆地将一切都与之倾诉,不担心背叛与泄密,不担忧在某天是否会离去,安心且坚信他将一直陪你走完此生。

这样的人,只有自己。

而我们就是对方的自己。

四年后,弟弟24岁,我整30。

我以朋友的身份被邀请参加他与不知名小姐的婚礼。

那天的天气很好,天空就像画笔涂抹于水粉画纸上的湛蓝色,带着没有一丁点杂质的干净,顺着纤维状的纹路延展扩散,连云彩都是如动漫里的奶油云一般,堆积在天空的正中心,美丽得使人落泪。

不知名小姐穿着洁白的婚纱裙,泪花晕染了精致的眼妆。

周围宾客都在打趣新娘居然幸福地哭了,只有我看到她的目光穿过重叠的人影,望向角落里与她一样红了眼眶的青年。

我淡淡地移开视线,看见弟弟身上的白色西装贴着他的窄腰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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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腿,线条流畅,英俊飒爽。

微风吹过他额前墨色的碎发,一束金灿灿的阳光追随他的眼眸,洒落于脸上。

他的笑容比太阳都灿烂,刺得人睁不开眼,无声息地灼烧我的心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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