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弓着身体给自己涂药,强忍着疼痛没有出声,只是呼吸变得稍微有些急促。
“痛吗?”洛云亭有些担心地问。
他的注意力全在脚踝上那钻心地疼痛上,听到洛云亭的询问,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也顾不得他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自己的动作。
洛云亭大概是因为没有听见他的回答,迟疑了片刻,转过脸来看他。正好与他上完了药——脚踝的面积本就不大,没一会儿就弄好了。
他抬起头,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洛云亭微微扭过来身体,他可以看见这人白皙修长的脖子,流畅的肩线,以及精致脆弱的锁骨——他本能地盯着它们看。
洛云亭注意到他的目光,一下子明白他在看什么,微微抿了抿嘴,垂下目光,然后又转过身去。
气氛忽然变得尴尬,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有点懊恼刚才为什么要盯着这人的身体看——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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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美”,往往是没有抵抗力的。当你觉得你能够对“美”免疫的时候,实际上是因为你并没有感受到美。当所有人都觉得一个人美,你却不觉得他美的时候,这种“美”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可是当一种“美”对你有意义的时候,你在它面前就宛如蝼蚁,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美”会让人想要亲近,让人卸掉所有的盔甲,露出毫无防备的软肋,让人变得低贱如狗,让人变得下流。
人,本来就是下流的。只不过“美”会让人露出本来的面目。
下流,并没有什么错。
他爱慕面前这人的容貌,爱慕这人的身体。
“性”是所有的爱情都必须思考的一个问题,不管它最终有没有出现在这段爱情里。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便会想要与他亲近——最开始的亲近,是与“性”所带来的快感无关的,你只是贪念这个人的温暖,贪念这个人身上的气息,贪念与这人相拥的安全感,于是想要呼吸这个人鼻息,想要与这个人耳鬓厮磨,想要亲吻这人的唇和眉眼,想要抚摸这人的皮肤,想要与这人身体相贴,一丝缝隙也无……可是这些都远远不够。
可是,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拥有理性。可是对于他来说,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意识到过自己身上存在这种东西。他从来都是一个感性的人,随心所欲,无所克制,他极少考虑别人的心情——那些都与他无关,对于这个世界,他并没有什么融入感,他很少介入别人的生活,因此即使不考虑别人的心情,也很少主动伤害到别人,别人与他无关,他也与别人无关,各自安好——他不需要努力地去克制什么。
曾经的他,不拥有“爱”,可是现在他拥有了,所以他要学会克制。
他要克制住自己,克制住变得下流的,能感受到美的,拥有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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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洛云亭身上的伤都不止一处,两人脸上都挂了彩,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洛云亭拿过药膏,背对着他,自己给自己上了药,上完之后,又把药膏递给他,他也胡乱地涂了涂。
“你冷吗?”他闷声问。
洛云亭轻声说:“冷。”
此时洛云亭肩背上涂了药,不能穿衣服,可是如果等药吸收,就太慢了。
“我帮你贴上贴布吧,这样就能穿上衣服了。”他在药箱里翻出了贴布。
洛云亭低声应了一声。他拿出贴布,轻轻贴在洛云亭的伤处,这人又疼得一抽,但还是忍住没有吭声。
贴好之后,洛云亭没有去套那刚才脱下地那件长袖衫,而是把原本就搭在沙发上的一件外套之间穿在身上——外套是粘扣的,方便穿。
然后他看见洛云亭放在沙发上的校服外套——已经变得脏兮兮的了。之前他一直没注意自己身上,现在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也全是脏污——校服是深水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深水蓝色的地方看不太出藏,白色的部分就很明显了。
他几乎不穿校服外套的,今天是个例外——今天下午画黑板报的时候,他担心颜料粘在自己衣服上,就换了件校服外套当罩衣,原本那件外套还放在学校桌子的抽屉里呢。
他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黑色卫衣。
洛云亭穿好了衣服,就没有再背对着贺枫,但仍是整个人蜷在沙发上,头发有些凌乱,随着动作,胡乱地搭在脸上,微微有些盖住他的眼睛。昏黄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竟有种颓唐的感觉。
——并不像是平日里的洛云亭。平日的洛云亭,是温暖的,柔和的,干净的,在阳光之下的。贺枫凝望着这人的脸,一刻也不想移开视线。
应该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温柔的,像阳光一样的人,今天会陪自己在一条黑暗的巷子里打架吧,打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你要请假吗?明天。”他望着这人,问道。
洛云亭轻轻地笑了笑,冲他扬了扬下巴,说:“难道顶着这张脸去学校?”大约是靠在柔软沙发里,心情也变得松散和慵懒,他难得地开了个玩笑,说:“告诉高秦,我在路上走,莫名其妙被狗咬了?”这人的眼尾有一处擦伤,在昏黄的光下泛着桃红,此时竟有些勾引的意味。
他看得心悸,又听这人说:“我这时候跟高秦发个短信吧,说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要休息两天。”然后就见这人从身上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按动着,没一分钟,短信就发出去了。
洛云亭又问:“你呢?”
“我?”他微微偏头,疑惑地问。
洛云亭笑着说:“你怎么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