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会佩服洛云亭,喜欢他,想要亲近他。
可是这人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弯了弯唇角。
其实他一点也不了解洛云亭,他只是喜欢他。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想要了解他,想要了解自己不曾介入的他的那段过往,想要了解自己不在的时候他所经历的时间与空间,想知道他的一切。在所知甚少的时候,就会根据自己已经知道的那一点点去猜测,去想象,然后心里就会有一个想象中的他。
可是,他已经知道,洛云亭和自己想象之中的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要说完全不一样,也不对。其实,他内心深处,是知道那人的模样的吧——知道那人的脆弱,知道他的孤独,知道他的冷漠。
他曾问自己,他是不是爱慕那人那无所不能的样子,爱慕他表现出来的温柔和煦,爱慕他那与世隔绝的样子。
他又一方面知道,洛云亭也是一个凡人,而非一个神。他拥有人类所有的情感,拥有人类的能与不能,他有恐惧,会紧张,他也会爱慕别人,他也会讨厌自己,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对等的付出——他也只不过,是个脆弱的凡人罢了。
他还是喜欢他吗?喜欢和他想象之中不同的他吗?
有些东西早就改变了。
在那晚的星空走廊,洛云亭转过身吻自己的那一刻,他就走下了神坛,卸下了盔甲,走出了禁锢着他自己的那间黑屋子。
是的,洛云亭和他是一样的。
他曾说,他待在一间没有门没有灯的黑屋子里,别人无法进来,他也无法出去。他只能坐在那扇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花与树,听着窗外的风声,把身子缩在黑暗里,去感受窗外的阳光,然后去恋慕一个伸手也触碰不到的人。
后来,在那个夜空漆黑的晚上,在繁星闪烁的星空走廊之下,洛云亭打开了他的窗子,跳进了他的黑屋子里。
可是他从不曾想,这个人让步了多少。
这人不是本来就站在阳光下,站在鸟语花香之间的。
他也有一间出不去的黑屋子。
他有他的脆弱与敏感,他也受过无法痊愈的伤害。
他除下盔甲,也有软肋。
他做的事情,比自己多太多了。
他怎么能,不喜欢这样的洛云亭呢?
音乐课下课后,他没有马上走,仍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不想下楼,不想回去上课。他贪恋这里的阳光,和安静的空气。
他能感觉同学在偷看自己,但是他没有理会。过了一会儿,教室里的人都走了,老师也走了,偌大的音乐教室,只有他一个人。
音乐教室是要锁门的,有专门锁门的大爷,一般考虑到老师拖堂的情况,不会一下课就立即上来锁门。而且学生社团的成员有的需要练琴,所以钥匙并不是只有大爷一个人有,但是他们一般用完都不记得锁门,所以大爷会经常上来查看锁门的情况。
他也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窗外的阳光投射在另一侧的墙上,照出令人目眩的光斑,他看过去,只觉得脑袋有些昏,不禁闭上眼睛。
空气中有好闻的味道,不知道如何描述,但让人舒服和安心。
忽然听到钢琴声——是阿南亮子的《Refrain》。
轻缓的,忧伤的,明亮的。
他睁开眼,是洛云亭。这人坐在那架原木色立式钢琴前面,弹奏着这支曲子。他只能看到他安静的背影,和漆黑的头发和一截白皙的脖颈。
他穿着水蓝色的校服外套,布料看起来柔软又贴合,
琴声像夏季午后散漫飘着的云,像树林间抖动着叶片的轻轻吹动的风,像屋顶上反射的光,像透明的梦。
他着这人背影,不舍得将目光移开。
“去天台吧。”洛云亭回过头,望着他说。这人的眼睛里有好看的笑。
他点点头。洛云亭把琴盖放下,把琴凳往里面放,然后转身向他走过来。这人穿过两列长椅中间的过道,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他没有动,而是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望着这人的眼睛。
洛云亭走到他这一排,然后往里面走,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
他抬起手,洛云亭牵住,然后转身。
他们牵着手,往天台走去。
综合楼是一栋很安静的楼,很少有人过来,一楼是物理实验室,二楼是生物实验室和化学实验室,三楼是机房,四楼是多媒体教室,然后五楼是音乐教室和琴房,尽头处还有一间舞蹈教室。再往上一层楼是一些空教室,里面有一些桌椅,是有时候考试座位不够,救急用的,但很少被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