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到了五点多,他们才从楼里出来,在里面度过的漫长时光大概是三个小时——这个季节,五点多外面的阳光还是很盛,挺晒的,之前在彩星里稍微有点冷,他们都把校服外套套上了,出来又觉得热,贺枫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肩上。
五点多是饭点了,等他们走回学校,食堂绝对没有饭吃。贺枫本来就不想吃食堂,于是提议说:“今天辛苦了几位了,请你们吃饭!”杨景澄最先说好,重重地拍了一下他没搭衣服的那边肩膀,“不愧是三中校草,这气度我佩服!”贺枫差点被她拍到地上,但他双手都提满了东西,没空“回复”她。
王婉晴有点担心赶不上晚自习。江澜很心动,但是也有点犹豫。江澜是那种心里顾虑很多同时又叛逆非常的人,这种时候,拉她一下,她就会跟着走。
“这两天作业不多,晚自习也没什么事,去吧。”杨景澄胳膊勾住了王婉晴。
贺枫走在江澜身后,由于没有手空着,就用膝盖顶了顶她的后腰——江澜一下子跳开了,转过身来就骂他:“贺枫!仗着自己腿长就可以随便顶人吗!”
贺枫往前走,做出要再顶她一次的样子,她机敏地向后跳,“你还来!”
他嘴角的弧度扩大:“不去是狗。”
江澜一边跳着躲他,一边快速地说着:“去去去!是你逼我去的!”
贺枫一步跨到她身侧,伸脚往她崭白的球鞋上重重踩了一脚,笑着骂她:“请你吃个饭还这么话多!”
江澜炸了,迅速向后一跳,用怨恨的眼睛看贺枫——然而他只觉得好笑。
王婉晴看他们都决定要去,也没有拒绝。于是他们几个走在一排,杨景澄勾着王婉晴走在贺枫右边,江澜走在他左边。
走路的时候,江澜一直想要趁贺枫不备踩他的鞋,可是即使贺枫没有看地面,他也总能躲过,他觉得自己一直在用正常的步伐走路,可是江澜就是一直踩不到他的鞋,贺枫觉得她像一个可爱的智障儿童。
路上也一直聊些有的没的,精力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旺盛了。大约走了二十分钟,他们走进了一家路边的烧烤店——这家店离学校不近也不远,贺枫和李亦欢他们几个经常翘课、翘自习翻墙出来吃,和老板也挺熟了。
这个时间,店里的人不多也不少,到九点多的时候人是最多的,摊子会摆到外面来,可能最后一节晚自习,翘课的人比较多吧,完全天黑后喝酒的人也会比较多吧。
老板正在忙,三个女孩跟着贺枫进去后,他轻车熟路地找了个地方坐,贺枫让他们几个去冰柜看,想吃什么自己拿。
他忽然想喝酒。在一切嬉闹的表象之下,蔓草般滋生的惆怅带着青涩的、甜蜜的苦涩。
天一点一点地变得昏黄,阳光从明晃晃刺人眼到慢慢地冷落下来。
六点左右四个人就吃完了,晚自习六点一刻开始。此时出了店门,天已经灰暗了,他们快步往学校走,终于在晚自习铃响的前几秒进了教室。
到周六的中间这几天是很难熬的,所有人的心都浮动了起来。贺枫的心更是很难落下。他有时会故意上楼,路过二班的教室,装作不经意往里看,然后又很快转过头,走过去。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大概是有些魔怔了。
但是他没想到,沈柔也是二班的。
周四的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后,有一个稍长的课间。贺枫在下课铃响后忽然醒了,之前的困倦不知所踪。他坐在位子上有些茫然,拍了拍前座的男生,问他刚才是什么课。
丁倩的化学课,留了一堆作业。他打开桌盖,在里面翻了半天,终于从最底下找出了被压得皱得不像样的化学作业本,翻开开始写。
写了两题,空气的闷热让他有些躁。窗外起了风,太阳还明媚地挂着,天色却不那么亮了——大概是要下雨了吧。
写不下去了。扔了笔,他把校服外套盖在身上,靠着教室的后墙发呆。
贺枫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见那个人。
他迅速站起来,把校服外套披在身上,迈开腿就往教室外面走。可是一出教室门,他就愣住了。
——洛云亭就站在他们教室门口,
他依然规规矩矩地穿着全套校服,黑色短发不是很直,而是带着一点卷的,他低垂着眼,半倚在墙上。贺枫出来时,他仿佛有所感应,正好抬了头。
他们四目相对。于是贺枫忽然发现,这人的瞳色很深,如同一潭不见底的水。
他问:“同学,能帮忙叫一下你们班的班长吗?”他的声音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透彻清明,有些低沉,却并不闷,嗯,很好听。
贺枫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大概是有些发怔,但终是没有说话,转身进了教室门,用漫不经心的语调喊了一句:“江澜!有人找。”
贺枫从没想过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
一个刮着热风的午后,太阳还闷闷地挂着,阳光金黄色的光斑一直投射到教室门口,映亮了他们两个人的脸庞。教室里的嘈杂喧嚣似乎有瞬间远去,他们彼此的眼里只有对方的眼眸。他没有露出反常态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吊儿郎当、漫不经心,他的脸上甚至没有表情,如同什么也没看到——他从没想到,第一次与洛云亭见面的他会是这样。
他不知道他是否给洛云亭留下了印象。他转身进了教室后,就再也没有往外面看。喊了江澜,他就径直走回了他的座位,趴在桌子上,侧着脸看另一边的窗外。
此刻他的内心竟然十分平静,他本以为会狂跳的心脏安静地栖息在他的胸膛。
果不其然,到了五点半的时候,窗外开始下起了雨。雨很大很狂躁,他的心绪却平静得不像话。不想做任何事情,就趴在桌子上,听着雨滴瓢泼地落在地上和树叶上的声音。
贺枫不是个安分的人。这大概是生下来就注定的。他从小到大没怎么按规矩做过事,散漫、轻佻,他们给他规定的路,他似乎一直游离在外。
但他心里清楚他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当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的时候,那些散漫轻佻、懒惰、无所事事,似乎都会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