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没想,开车直奔上维大厦,只是这个时间段,大门紧闭,而她不是员工,连车库都没办法进去。桑子衿只能在路边停了车,然后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随便点了份关东煮和一杯咖啡,对着窗外坐着。
终于,城市像是苏醒了,慢慢热闹起来。
不断地有白领冲进来买早点,自动门也一遍遍地重复着“欢迎光临”。在桑子衿手边的咖啡换过第三杯的时候,萧致远的车出现了。
桑子衿抓了包就冲出去,恰好在他下车的时候拦住他。
他穿着深灰色的西服套装,未系领带,偏过了头正在和陈攀说话,脚步沉稳,亦看不出此刻面临着多大的危机,如同往常一样来到公司。倒是陈攀先看到桑子衿,有些尴尬地停下脚步,示意萧致远看后边。
萧致远的目光落在桑子衿身上,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只是微微颔首,“你怎么来了?”
她不得不压抑住情绪,“乐乐呢?”
“我让人照顾她,你放心吧。”
“乐乐每天早上都要吃我烤的面包,她醒过来见不到我会闹的…”桑子衿轻轻吸了吸鼻子,提醒自己不要当着萧致远的而哭,然后放缓声音说,“她在哪里?“
萧致远依旧没有看着她,只对iris说:“她要不愿意走,你就先带她到休息室吧。”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陈攀往大厦里边走去。
“子衿?”iris表情复杂地看着她,轻声叫她名字。
桑子衿飞速地摆摆手,没有再等,只是走到路边取了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陈攀不得不提醒了两次,萧致远才从恍惚中回过神,走进了电梯。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他抱歉地笑了笑,眉梢微扬,迥异于刚才的冷淡,神色却是掩饰不住的低落黯然,“对不起.昨晚没睡好。”
萧总,你没事吧?"陈攀不无担心:“还有,这样冷处理,完全等方嘉陵的决定……我们很可能丧失主动权。下周一就要交标书了,还会有转机吗?”
萧致远却没有再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电梯上不停跳动的数字,依旧带着那丝难以捉摸的恍惚。
整整有三天时间了。
桑子衿没有再见到乐乐。她从未像这样,疯了一般给萧致远打电话,可他都不接,最后只是听到冰冷的语音留言箱提醒。挂上电话的那一刻,她忽然间明白了,萧致远是铁了心,不再让自己见到乐乐了。
她定了定神,开车去老爷子家。王阿姨将她迎进来,笑着说:“哎哟,真不巧,你们可赶着堆儿来了,老爷子出去打球了呢。”
桑子衿这才发现大嫂也在,她倒不好意思立刻转身就走,只能坐下来打了声招呼。
宁菲平素是十分重视形象的,妆容精致,加上质感上好的名牌洋装和手袋,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真是名门少奶奶的气派。可是今天她有些憔悴,只看了桑子衿一眼,就“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大嫂,你怎么了?”桑子衿看见她红肿的眼眶,到底还是不忍心,问了一句。
宁菲很快抓起手边的墨镜戴上了,闷闷地说:“没事。”
“那......我走了。%桑子衿也无心同她多说,然而走到门口,身后的宁菲忽然开口,“子衿,有时间吗?一起喝个咖啡吧?”
桑子衿停下脚步,想了想:“也好。”
桑子衿本想在萧家的后花园坐一坐,宁菲却不愿意,找了一家路边的咖啡店,当先走了进去。工作日的下午,店里没什么人,弥漫着柔缓旋律的音乐,店员们放松地靠着吧台,不知在聊些什么。
宁菲觉得桑子衿有些晃神,她便做主叫了两杯焦糖拿铁。店员下单的时候,桑子衿却忽然说:“我要espresso好了。”
咖啡端上来之后,桑子衿盯着那个小小的杯子,突兀地说了句。“物价真的高了呢、”
宁菲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哦,没什么。”桑子衿用小银勺拨弄深褐色滚烫的液体,笑笑说,“大嫂,很久没见了。”
她们是真的很久没见了。这段时间兵荒马乱,萧正平爆出不雅照片和私生子丑闻之后,老爷子就再也没有召集大家一起吃饭。而桑子衿和萧致远也是矛盾重重,自然更加顾不上别人。
“子衿,以后可能做不成一家人了,不知道再见面还会不会是朋友。”宁菲喝了口咖啡,淡淡地说。
桑子衿有些吃惊,她和萧致远准备离婚的事,想不到已经被她知道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做不成一家人,自然也就不用忍受对方的冷嘲热讽了。
“也不知道你的新任大受啊,会不会像我一样刻薄呢……”宁菲自顾自地把话说完。
“你……和大哥要离婚?”桑子衿更加惊讶。她不是不知道宁菲和大哥的关系的,假如说萧致远娶自己是完全排除了门第背景的障碍,那么萧宁两家的联婚,更多的是带有了商业合作的色彩。他们一旦离婚,两家公司可能都要受到波及。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小被作为名门淑女来教育的宁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如果是我,会不会离呢?老公都被爆出这样的照片了,甚至私生子都有了,对方赤裸裸地向我挑衅,你说,离不离?”宁菲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两家的玩偶或者发言人,爸爸妈妈让我说什么,我就得说什么。我也不想儿子将来长大,别人告诉他……你的妈妈是一个懦弱的‘大房’。”
桑子衿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忽然生出一丝同情。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烦恼与苦痛,平素那样跋扈的宁菲,其实这六七年的婚姻里,亦不知吞了多少苦水,却还要强壮欢颜。
“子衿,知道我为什么老是针对你吗?”宁菲轻轻叹了口气,鲜艳的指甲映在素色的马克杯上,妖治非常,“我只是不服气,为什么老二可以对你那么好。明明是一样的父母,为什么儿子之间差异这么大?
“你或许还不知道,在你嫁进来之前,当时有不少人希望孙明茹和致远能够交往,双方长辈也都觉得合适。你知道的,孙明茹的外祖父就是广昌的创始人,以及孙家在工业方面的实力,这场联婚的影响,不亚于我家和萧家的结合。如果致远点头答应了,他远不用像前几年那么辛苦,还得一点点地去拼自己的事业。
“他哥哥一直觉得他傻,这么划算的交易都不做,却又暗自庆幸,假如他答应了,如今在萧氏集团,哪有他说话的份儿。后来致远千方百计地去欧洲找客户拉订单,去了半年,真的被他拉了个大客户来。然后他就把你带回家了,还有乐乐。带回来就带回来,还这么藏着掖着,生怕外边的媒体影响到你们的生活——
“我一直在看他什么时候会对你厌倦,可是等了又等,自己快要离婚了,他反倒不隐婚了,大大方方地和你站到一起。”宁菲讽刺地笑了一声,“现在想起以前我对你说的话,真觉得丢脸呐。”
为什么萧致远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这些内幕?桑子衿哑口无言,内心深处有些不安,却也有几分好笑:若是几天之后,宁菲知道自己也要离婚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大嫂,你别这么说……”
很久之后,桑子衿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然而宁菲却径直打断了她,“不用安慰我。我实在是找不到人说话了,才把你拖出来。”她看看腕表,站起来说,“走吧,时间差不多,我也得回去了。”
“那你今天……是去见爸爸吗?”桑子衿还是问了一句。
“总得去和他谈一谈啊。”宁菲笑着说,“对了我看到新闻了。本来想去看乐乐,后来王阿姨说没什么大事,就没去医院。”
“她是没什么事。”桑子衿有些不自然地回答。
两人走到门口,各自上车前,桑子衿忽然问:“大嫂,你坚持要离婚,那大哥呢?”
宁菲无所谓地笑了笑,“到现在我才明白,不断挽留你的男人,才是真正唉你的。可他没有。”
自从那一天之后,桑子衿甚至没有再让阿姨过来打扫清洁,地板上蒙了一层看不见的灰,踩上去都变得沙沙的。桑子衿一进门,就将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又开了电视,让家里显得热闹一些,这才坐在沙发上,捧着温水发呆。
其实是午饭时间了,桑子衿却全无饿意,随手从姐姐的檀木盒中抽出了信,打开慢慢地读。从某一封开始,夏子曼的信里就开始提到一个男人。她并未具名,字里行间却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情谊。桑子衿看到最后几封,却发现信中语气变了——姐姐不再像开始那样乐观而甜蜜,反倒带着迟疑,仿佛不知道路该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