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面上未见丝毫担忧, “参奏什么, 说本宫谋反吗?”
孙岚不答, 算是默认了她说的。
长平一笑, “若是本宫有先皇遗诏,那便是名正言顺。”
“先皇遗诏?”孙岚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着实没有听说过此事。可又看了看长平的脸色, 此事多半是杜撰的,便问出声来,“公主是要假拟一份遗诏吗?”
长平道:“到时候本宫说这是真的, 这就是真的。何况母皇的遗诏又岂是人人都能看得的, 到时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孙岚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 连先帝遗诏都敢伪造,“但李长宁毕竟已经做了五年的皇帝, 只怕就算有‘遗诏’,也轻易动摇不了她的帝位。”
长平眼神冷了,“那便将这天下一分为二,我与她两厢安好, 互不干涉。难道你以为她现在这皇位, 受着萧家的制约,真的坐得舒服吗?”
几日之后,云州便来了一位钦差大臣, 长平丝毫没有把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放在眼里,只见了木云砚一面,便让孙岚去应付。
木云砚沉得下性子,人也温和,与孙岚攀谈起来,“陛下并未真正责怪长平公主,只是拒不缴纳岁供,已经引得朝野不满,陛下也十分为难。”
孙岚得过长平嘱托,并不正面回应木云砚的话,而是道:“云州今年收成确实不好,莫说岁供,就连一些护城军的军饷也发不下。”
木云砚与她碰盏,“本官也不过是奉命而来,若是无功而返,怕是陛下还会派更得力的人过来,孙大人是聪明人,与其应付旁人,倒不如这次便解决了此事。云州并非要按之前的规矩将钱财上缴国库,但总要出一些,以示忠君之意,孙大人以为如何?”
孙岚笑了笑,“这些事我做不了主,还要报给公主定夺。”
孙岚离开驿馆之后,便到了长平府中,将木云砚的话转述给她,长平沉思片刻,问道:“那她这两日都在做什么?”
孙岚道:“木云砚这人,看着矜然,不过我曾让人打听过,说她也是白矾楼里的常客,更是出没于教坊之中。来了云州之后,这性子也没改,这两天晚上都宿在云州的秦楼楚馆里。”
长平不以为意,嗤笑一声,“她这是想让我出一些钱财,好回去向本宫的好妹妹交差。也罢,就先依她所说,事情急不得,若能先稳了朝中那些人,上缴一些倒也值了。不过,那个姓木的还是要盯紧一些,免得她有什么歪心思。”
木云砚在那些教坊之中确实不是为了贪图享乐,这地方三教九流汇聚,倒是能得到一些消息。她临行之前,长宁同她说了些话,让她务必打探到云州备军的实力,还给了她一份名单,上面是长宁安插在云州的眼线,说是可在危急之时帮到她。
卫宴质疑她之时,是长宁力排众议让她为钦差大臣,木云砚知道长宁对她存了信任,可却没想到信任至此。她将东西妥善收起,却又怕带在身上会什么不测,便将那些名单上的人同住处记在心中,而后将那名单毁去。
短短三日,木云砚就已经将云州的境况了解清楚,而后的几日她更是作出醉酒之态,待那些跟踪她的人走后,便换了衣衫悄悄出门。
木云砚离开云州那日,长平竟出来为她送行,与上次的冷淡不同,这一次长平待她热切了一些,更是让人捧了一个锦盒过来,长平让她接过去,木云砚不好推辞,便收受了,可刚一接到手里,便觉沉重,木云砚眸中透出惊讶,长平却只笑了笑,木云砚会意,道:“多谢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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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京城之后,木云砚将在云州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呈报给了长宁,长宁近来睡得不好,人也有些犯懒,就连性子也比之前急躁了一些,听她说到长平欲要收拢周边郡县时,长宁慢慢变了脸色,她当初放长平离开,是为了制衡萧家,可现在长平的野心太大,长宁不想真的与她兵戎相见。
卫渊清过来时,见佩兰等人小心翼翼地守在殿外,便问了一声,“陛下今日心情不虞吗?”
佩兰点了点头,“午膳用了没几口,便停下了,不论再怎么劝都没用。”
卫渊清一怔,“是为了朝堂之事,还是后宫君卿之中有人惹陛下不快?”
佩兰不敢多言,只拱手垂下头去,卫渊清明白过来,也不再逼问她,走进殿中。
长宁虽然心头不快,可却仍旧在处理政务,卫渊清看着桌案上摆成山一样的奏折,有些心疼,更何况她现在还有身孕,走上前轻声道:“若是累了,便歇歇吧。”
长宁抬起头来,“你来了。”
卫渊清不去看那些奏折,只捧着长宁的脸道:“纵然再忙,你也要顾及自己,顾及腹中的孩儿,我和她将来都还要依靠你。”
长宁也不再坚持,扶着桌案起身,可刚一站起,便觉脚麻了,卫渊清连忙扶住她,往下看去,长宁一时走不得步,卫渊清便将她抱起,往内殿而去,放到床榻之上。他跪在脚榻边,将长宁的鞋袜除去,修长的手轻轻揉着她的玉足,直到她的脚恢复了知觉。
卫渊清刚想让长宁躺下歇歇,佩兰便进来道:“陛下,荣君求见。”
这句话让两个人都愣住,尤其是长宁,这些时日后宫君卿几乎都来过,唯有薛迹,像是死心了一般,这么多日未见,她确实很想他,可是这几日为了长宁的事,她心中烦乱,更怕薛迹来了之后,她情绪更为不稳,动了胎气。
而现在,长宁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过来见她,他以往来紫宸殿,并不需要这般让佩兰传话,如今却将那些恩宠都放下,长宁的心有些乱。
渊清还在这里,若是为了两人都好,她现在不该见他,但她却怕薛迹心里难过,便道:“去请他进来。”
渊清脸上的笑意变得浅淡,若是以前,他早就主动告退,可现在他却不想让,眼前的人是他的妻子,腹中的也是他的孩子,他为何要让。
长宁的脚已经恢复了知觉,可渊清却还是没有放开她,薛迹慢慢走了进来,眼前并没有什么羞于见人之事,可他们两人离得那样近,如同寻常夫妻一般相处,渊清就像没有看见薛迹一般,给长宁将衾被盖上,嘱咐道:“奏折莫要看得太晚,免得伤了眼睛。”
长宁的视线落在薛迹的身上,养病时好不容易胖了一些,如今又瘦了,脸颊如刀刻一般,棱角分明,将这张脸衬得有些凉薄。这么冷的天,竟穿得这般单薄,甘露殿侍候的宫人也不提醒他吗?
薛迹的眼神也落在长宁的身上,不止是她,还有卫渊清掖被角的那只手,他和长宁相望,久久不语,亦没有上前。
倒是卫渊清侧头看向殿中,平声道:“荣君来了,快坐。”
他这般熟稔地招呼薛迹,俨然是这里的男主人一般,薛迹发狠将唇角咬破,口中有着淡淡的血腥味,道:“是啊,只是我来的不巧,既然贵君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薛迹说完这句话,猛然转过身去,似乎怕自己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回去找长宁。这些日子并不是他不来,而是他怕自己之前服了五石散会不可抑制地想亲近她,直到断了几日,才敢过来。可刺伤他的,并不是她对卫渊清有多少情意,而是卫渊清能给的陪伴,是他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长宁张了张嘴,那声阿迹始终没有喊出,她和渊清有了孩子,却不能在有孕之后便将渊清弃如敝履。
卫渊清看着薛迹离开的身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凉意,他转过头来,看着长宁道:“不如我让人将荣君追回来?”
长宁摇了摇头,“不用了。”
卫渊清也没有追问,扶着长宁的肩膀躺下,长宁似乎是太过疲惫,很快便睡了过去,只是眉心一直紧蹙着,卫渊清伸手去抚,却怎么都抚不平。
他不知道自己能拦薛迹多少次,更不知道长宁此刻在梦中,是不是也挂念着她。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依旧洁白无瑕,可他的心却不再像之前那般了,充满了欲‖望。
除夕宫宴还需提前筹备,再加上长宁有了身孕,这一年的宫宴要比往年更为隆重一些。上一年是由卫渊清筹备的,今年他常伴长宁左右,没什么空闲去做这些,便在萧璟提起时,主动推辞了。
萧璟近来有心事,不愿去劳神,便让安卿与昭卿一同去主理操持,贤君本要开口揽下,可现在却没了机会,十分不甘心,但萧璟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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