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胤坐在椅子上,长发散乱,被她这话说的一时语塞,他顿了顿,道:“陛下可想好怎么处置萧家了?”
“方才太后不是说了,萧家人不畏死,那朕又怎么好拂逆太后的意?”长宁这话四两拨千斤,萧胤本是在试探她,如今反而被她这话拿捏住。
萧胤思索片刻,道:“那也包括璟儿了?倒是可惜他对你这么多年的情意,苦苦隐藏。”萧胤嗤笑一声,“平白做了多情种。”
长宁面色不改,道了句:“是吗?”
而后她慢慢走到萧胤面前,同他低声说了一句,萧胤闻言,眸间微震,嘴唇轻轻颤动,长宁转过身去,他仰头看着长宁的背影,听她轻声撂下一句,“论起痴情,太后也不遑多让呢。”
长宁刚从寿安宫走出,便遇上了萧璟,他额上带着汗意,看上去十分着急,可瞧见长宁,便停下了步子,但长宁未与他说一句话,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萧胤从椅上摔落,跌伏在地上,萧璟见状忙将他扶起,可萧胤却一直在笑,笑到泪都流了出来,他抬眸看见萧璟,将之一把推开,“你来做什么?”
萧璟痛心道:“我已经写信劝阻舅父,为何你依旧没有罢手呢?”
萧胤道:“信?什么信?”他忽而又想到什么,“你应该去问问你的陛下,把你的信放到了何处?”长宁既然将他送到云州的密信全都截获,萧璟的那封想必也已经在她手中。
萧璟愣住,而在这时,萧胤将手上的玉扳指取下,往地上掷去,若非他腿伤未愈,只怕早已经将这殿中的东西摔个粉碎,可那玉扳指落在地上完好无损,萧璟将它捡起,“舅父不是极爱这扳指吗,这么多年都一直戴着。”
这玉扳指是早年春猎之时,先帝送给他的,他视若珍宝,这么多年一直带在身边,可长宁方才说的话,却将他的心事全都戳破,而最可笑的便是,他算计李家多年,先帝也一直在算计着他。
萧胤仰头道:“我曾告诫你,绝不可对皇帝动情,可却连我自己都没有做到。只是,你比我幸运,皇帝她方才虽不承认,可我知道她心中有你,但我这一生却是个笑话。”
他往前走了一步,身子晃动险些又要摔倒,萧璟将他的身子扶住,他紧紧握住萧璟的胳膊,“你知道在自己心爱之人眼中看到惧怕是什么滋味吗?我因嫉妒杀了长平的生父,可她怕我,她竟然怕我,那个眼神我永远也忘不掉,若是一个女人看着她的夫君,眼中只有畏惧,又怎么会爱他……”
萧胤气急攻心,吐出血来,萧璟拿出绢帕帮他擦拭,“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我去传太医过来……”
萧胤拉住他的手臂,“不必了,我一生要强,做不得笼中鸟、阶下囚,不必寻太医。我一生害人,却也被人所害,如今也没有什么可悔的,待我死后,坟冢离她远些……”萧胤呛咳一声,“我不想在地下,再看到她那双眼睛了。我从此放了她,她也放了我。”
萧胤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几岁,他在萧璟的耳旁轻轻道:“有时候,最要小心的是你的枕边人。”
萧胤被圈禁之后,缠绵病榻,长宁并没有苛待他,派了太医前去医治,可他莫说是汤药,便是连粥饭都不肯再用,也不肯见人。萧璟每日跪在寿安宫门外,求他用药,可他却不为所动。
一月之后,宫中丧钟敲响,萧胤薨逝。
第103章 玺绶 萧胤虽是有罪之身,但长宁却还是……
萧胤虽是有罪之身, 但长宁却还是按太后之礼将其大葬,更是为其服孝百日,身着素帛, 其间有大臣进言,称萧太后并非陛下生父, 夏朝国务繁忙, 理应以天下为重, 服孝二十七日即可。
长宁却道:“夏朝重孝道, 朕理应为天下人做表率。”
可真实的原因却不止于此,长平的手中有一份假的遗诏,长宁虽已昭告天下, 将此事按在了萧胤身上,可谁也无法保证,这中间会不会出了纰漏, 只有她待萧胤礼数周全, 方可让更多人相信,是萧家有负天下, 有负皇恩,长平手中那份遗诏才不会有用。
清凉殿, 卫渊清将茶推到卫姚手边,神色淡淡,“姐姐入宫来,是有何事?”
卫姚见他对自己有些疏离, 料想上次之事怕还是惹了他不快, 可有些话却也不得不说,“我如今虽在朝中居要职,但陛下却更信任木云砚, 前些日子还让她继承了长留侯的爵位,贵君难道就不担心么?”
卫渊清脸色微沉,“我担心什么,倒是姐姐忘了,后宫中人不得干政,陛下宠信哪位臣子,自有她的道理,姐姐难道忘了君臣之道?”
卫姚忙岔开话头,“太后孝期只差一月,我听闻陛下孝期满后要彻底处置萧家,太后已逝,不知道萧璟会是如何?可母族获罪,君后又岂会毫发无损?陛下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一直没有发落萧家,便是因为她也难寻双全之法。贵君上次怪我自作主张,可如今机会摆到眼前,君后之位唾手可得。”
卫渊清当然想要做君后,不仅是为了黎奴,薛迹之死,他虽惴惴不安,可却也看明白了一些,纵然盛宠如薛迹,但只要不是正室,即便再得宠,最后也只能居于帝陵侧殿,生前死后,都不能名正言顺地陪在长宁身旁。
“那些事我自有主张,姐姐不必多问。在朝便做个恭顺的臣子,在家中侍奉好母亲,这才是姐姐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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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卫姚说的不错,孝期一过,长宁便颁了一道旨意,晓谕六宫。
夏朝史书有云:熙和七年,因萧氏谋逆,太后信谗言危社稷,中宫裹挟其中,未尽规劝之责,上收其玺绶。
后宫中人皆惊诧不已,瑞祥也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毕竟是七载夫妻,帝王之心确实难测。”
卫渊清恍惚一瞬,却道:“但陛下终究还是没有废了他。”
瑞祥回道:“但陛下让人收回君后玺绶,圈禁其于宫中,只留虚名,与废后也没什么两样,或许这只是开始,待处置了萧家,废后便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只是令卫渊清没有想到的是,长宁竟让他代理六宫之事,就连君后的玺绶也暂由他保管。
卫渊清一时猜不透长宁心思,长宁自薛迹病逝的悲苦中走出之后,便将黎奴养在自己身边,卫渊清为生父,自可常去看望,他便借着这个机会去了紫宸殿。
佩兰不在御前,紫宸殿外的宫人笑着迎了过来,委婉道:“贵君稍待片刻,颜大人昨日刚到京中,如今陛下正同颜大人说话。”
卫渊清有些疑惑,“颜大人?”
那宫人回道:“是陛下为公主之时的少师,颜萍大人。”
卫渊清这才明白过来,对那宫人道:“本宫便先去侧殿看看太女。”
卫渊清从窗前走过,本无意停留,可却听得里面人道:“陛下,万万不可废后啊!”
这声音便应是那颜萍所出,长宁道:“老师快些起来,有话慢慢说便是,不必跪着。”
颜萍摇头道:“老臣忝为陛下师长,可却从未真正帮衬到陛下,问心有愧。陛下登基之后,又为了护臣周全,放臣远离这是非之地,臣本不应再来打扰陛下。但听闻陛下有意废后,臣即刻从家中动身来京中见陛下,是因为有一桩事搁置在臣心中,若是不告诉陛下,怕是毕生难安。”
长宁扶着颜萍的胳膊,默了片刻,道:“朕从未有过废后的打算,老师有话起来再说吧。”
颜萍愣住,却也顺着长宁手上的力气直起身来,她方坐下,便急着问道:“那陛下收回君后玺绶又是为何?”
长宁缓缓起身,“朕所做的事,从不指望有人能懂,萧韶获罪,连带萧家也将被连根拔起,这个时候一味的包庇,只会让璟郎的处境更为危险,倒不如朕替他先退一步,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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