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珩进宫的时候,在路上就正好撞见了九皇子。
有些日子不见,九皇子长了个子,但还是那个懵懂且不着调的孩子模样。大概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他身上也有了几分懂事的谨慎感。
一场凶险的纷争动乱过后,如今宫里已经换了面貌,得势皇子死的死,被关的被关,平安无事的,也没剩几个了。
如今太子掌控着一切,隐隐有一种顺者昌逆者亡的意思。
九皇子再迟钝,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知深浅,一见着太子就没头没脑地贴上去了。
九皇子在宫道上见到萧知珩,面上有点惶恐,恭敬地唤了声太子。
萧知珩看着全身都十分拘谨紧张的九皇子,静默片刻,从前该避嫌的时候不怕,现在倒是后知后觉地懂事了。
萧知珩知道,自从三皇子、四皇子、乃至宣帝接连出事后,太子独善其身,手掌大权,宫里曾有人出言得罪过太子,所以畏惧他的人不少,不敢生事。即便有人疑心什么,也不敢冒头,蓉贵妃母族伺机生事,就已经得到血淋淋的教训了。
没人能挡得了太子的路了。
萧知珩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站在不远处的九皇子,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不一起走吗?”
九皇子愣了一下,有点受宠若惊,连声道:“走,走的。”
他心想那些被关的老臣说什么太子手段阴诡狠辣,都是危言耸听。
二哥还是跟从前一样的。
宣帝奄奄一息,确实是撑不住了,此前他还有挣扎的意识,不肯作罢,不愿认命。
殊不知,他是凭参药吊着精神的,情绪越是起伏不定,越是想要挣扎,心力消耗得越厉害。熬到最后,他只能是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濒临崩溃,最后挣扎至死。
这种明明心有不甘却生死不由己的痛苦,宣帝一一尝了个遍。
这个高高在上、独揽大权的皇帝,算计了一辈子,怎么都没有算到,自己最后沦落到这样的结局。
病无可医,身不由己,他成了真正的活死人,临终了,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来。
报应轮回,苍天自有定数。
萧知珩脚刚迈进清心殿的门,殿中正好传出宣帝驾崩的哀唱。
“天子宾天,大行皇帝驾崩——”
九皇子面上惊慌失色,当下就放声哭了。
萧知珩脚步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僵躺在龙床上没有生息的宣帝,随后他就在一片哀号中跪下。
皇帝宾天,阁臣宗亲前未留遗命,储君在位,萧知珩就这样无声地接下了宣帝连死都舍不得松手的权柄。
到此为止,一切尘埃落定。
宣帝走得不安详,不曾瞑目的眼里像是带着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有交代出去的不甘心,那瞠目欲裂的遗容似乎含怨带恨。
清心殿的近身内监个个惊心,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言语,最后还是太子亲自替陛下合上了眼。
众人只知宣帝因三皇子造反之事大受刺激中风倒下,病势汹汹,走得突然,不曾留下传位诏书,宗亲阁老们无法,唯有依宗制办事。
走到这一步,萧知珩根本不必开口,也不用做什么,剩下的事就有人替他办了。
大行皇帝崩,承依祖宗制,东宫顺应天命皇恩,储君继位,择日登基。
朝堂风雨停歇,最终还是太子成了那个天命所归之人。
叶葶当日听到了宣帝驾崩的丧钟,沉默片刻,就命人布置太子府了。
她望着阴沉沉的天,暗暗呼吸了一口气,太子殿下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
皇帝驾崩,举国大办丧仪,太子主持大局。国丧毕,众臣商议新帝继位事宜。
…
等萧知珩再次回太子府的时候,已经是快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萧知珩静悄悄地回府,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走向东暖阁,走在长廊上,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窗口处的叶葶。
尘世平静,一片安宁。
叶葶见到人时,眼睛就亮了起来,道:“殿下回来啦?”
萧知珩一怔,像是回答她,又像是回答自己,轻笑道:“回来了。”
路难行,所幸归程有人等他。
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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