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想带走洪姐姐,但现在不稳妥,万一因此丢了性命,没完成主人交代的事,那就糟了。宓银只能咬咬银牙,就此离去。
等宓银消失后,后山悬崖上,就只剩桑洱一人了。
远方的琉璃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晦暗的天空中,烈风呼啸,成群结队的乌鸦拍翅乱飞,嘶叫不停。
奇也怪哉,今天的乌鸦……怎么那么多?
桑洱有点狐疑,看了一眼天空。悬边的风鼓起了她宽大的衣裳,一不小心,就将她衣襟里的那只小老虎钱袋吹了出来,往悬崖边飞去。
卧槽!
桑洱一惊,伸手没捞回来,连忙追着它跑到了满是碎石的悬崖边。在它差点儿飞下去之际,终于将它抓回了手心,自个儿也差点没站稳。
好险,这可是几百jj币换回来的道具,掉下去就亏大了。
桑洱打开小老虎钱袋的开口,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由于不能精确地控制这具身体会在拜堂的几分几秒挂掉,在这个小老虎钱袋里,她有备无患地塞了一封解释信。
这样,万一事情有变,她的师父和同门也能知道她究竟为什么会暴毙。同时,她顺便对谢持风表达自己欺骗了他感情和色相长达两个多月的歉意。
虽然言语不足以补偿什么,而且,谢持风未必愿意看。
桑洱:“将心比心,我要是他,看了只会觉得晦气。”
系统:“……”
而对于莲山真人这些曾经对她寄予厚望的长辈,还有与她并肩作战过的同门,也不能苛求太多。要是大家看完了信,愿意给她整理遗容,将她好好下葬,那就最好不过了。
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桑洱垂下眼,小心地吹干净了小老虎上的灰尘。忽然,鼻尖微凉,感觉到天空有细微的雨雾落下。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酉时了。
天边沉雷隐隐,风呜呜地吹。雨似乎变大了。
再待下去,大概要弄湿衣服。桑洱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一回过头,她就僵住了。
谢持风就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
他的乌发被雨点打湿了,一缕缕地黏在苍白清瘦的颊边。衬着身上朱衣,隔着朦胧雨雾,如鬼似魅。
这么长的时间,桑洱从来没有见过他穿过这般艳丽的衣裳,本该被衬得唇红齿白、俊美异常。但谢持风的神色,此刻却难看到了极点,近乎僵冷。
那张在往日里,有如晓月霜雪一般清冷的脸庞,泛着晦暗彻骨的煞气。
秀美眼梢隐有血色,死死盯着她。
他的模样,有点不对劲。桑洱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扯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持风?”
她并不知道,此刻的谢持风,头痛欲裂。在他的世界里,交织着无数嘈杂混乱的幻象与画面,真实和虚幻已经融在了一起。
这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破庙里的郎千夜在张狂恶意地大笑:“你不知道,我吃掉你爹的心脏时,他那颗心还在跳动呢。”
“你娘的脸上只剩下两个血窟窿,哭也哭不出眼泪,真的很好笑,可惜你这死剩种没看到啊。”
“你马上就要娶我了,还抱着我说了那么多情话,真是天字一号大孝子啊,你爹娘知道会不会从地里气活过来,哈哈哈哈哈哈……”
……
谢持风手中的月落戾啸颤抖。可在下一瞬,郎千夜那张残酷恶心的面容,又扭曲成了桑洱笑盈盈的脸庞,仿佛走马观花一样,他看见了桑洱一年三餐四季的细水长流的陪伴;看见了她在梦魇里搂住他,告诉他天会亮起来的情景;一时又看见桑洱站在了庙会华灯下,眼睛亮亮地冲他笑,最后却被扔在了人潮里彷徨无措的身影。无数次,她追在他的身后,试图去碰他的手,好脾气地哄他,无限迁就他。最后看到的,是她柔顺地抬起头,被他亲吻的模样……
在这不断变换的幻象里,他还看见了自己小时候遇见的那个人。她是冬日递来的一碗饭,寄人篱下的小房间,是耳垂上小巧的红痣,是一只已经千疮百孔的小老虎,也是他最初遇到的温柔与残酷……
但很快,尖锐黑暗的记忆碎片就汹涌而上,吞并了一切。他终于越过了虚假,看见了背后不堪的真相。
桑洱在小时候吃掉了郎千夜的半颗妖丹,不是她的错。
但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她后来堪称为背叛的欺骗。
明知郎千夜与他的过去,明知通过欺瞒而与他在一起、让他的仇家逍遥在外,对他是何等的伤害,也依然选择了与虎谋皮。
明明有如此多的机会可以与他坦白,她也未曾提起一次。来到了成婚前夕,还不愿说出真相。
这样也能算是“爱”吗?
她怎么好意思说出那个字?
谢持风的心脏痛得仿佛要裂开了,道不尽的愤怒、痛苦和失望,让他的头颅愈加疼痛。在极乐的大喜日子坠入了炼狱,幻象与现实在不断交替。
再一眨眼,他的眼前泛起了血色,仿佛跌回了小时候的炼狱。
温馨的府邸成了一片血海。家仆成片死去,白墙都是血污。
父亲的心口是一个大窟窿,没了心脏,娘的两只眼眶空空的,正在淌血。他们趴在地上抽搐着,死不瞑目。
谢持风看见了那个幼小的自己,浑身颤抖,受尽侮辱,跑烂了鞋子,咬烂了手腕,发誓今后一定要为他们报仇,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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