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清楚原因了?”方天林虽然心中有了大致猜测,却没想到对方动作会来得这么快。
“我让人去探过口风,似乎是本地富户新定了一条规矩,想走可以,但他们走后,留下来的亲戚会受到牵累。也不是什么过分的惩处措施,只提了地租上涨,出产减价等一系列我们不会在乎,对农户而言,却是事关生活品质,甚至攸关性命的大事。我对比过老爷给的资料,那些不来的人,的确都是亲戚众多之人。”齐管事跟着沈家两位老爷时间不长,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主家办事,没想到第一回就要以办砸收场。他对两人的性子不是很了解,要说心里没点不安,那不可能。
齐管事正等待着两位老爷对他办事不力的宣判,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在他前方响起:“你继续去人力市场招人,能雇到多少是多少。”
“是,老爷。”齐管事可以说是如蒙大赦,利索地退下去,决定下晌继续努力。不知为何,两位老爷平日里瞧着挺和气,他却总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不知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真就事实如此。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他也不好找人说,憋在心里许久,都快把他给憋坏了。
第119章
方天林跟沈家河谁也没觉得他们有哪里不对,还在想着是他们眼光好,外加运气不错,挑的都不是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之人。其实要说这两点,两人确实都具备了,但再利的眼光,再好的运气,也无法做到人人都对他们忠心耿耿。
这一点,不光是方天林跟沈家河,恐怕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有此等能力。
之所以会如此,主要是方天林跟沈家河的身体基因等级要比其他人高上一级,就这么一级,便形成了压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无形中的威压,已经越见明显。地位相当之人或许自身还感觉不到,但也会在商谈事情之时,无意识放宽条件。下人雇工感受就比较明显,他们中只要感官足够敏锐,就能模模糊糊感知到。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也是沈家下人雇工很难生起二心之故。潜意识中,他们就觉得沈家两位爷不好惹,若利益不是大到一定程度,他们生不出背主之心。
“天林,林山县城不大,人市上能入手的人不多,就算加上乞讨之人,数量恐怕都不够。我们是去其他县招人,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去走访各乡村?”沈家河眉头轻蹙,虽然他跟方天林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本地乡绅反应会这么快,他们刚有行动,对方就把苗头从源头上掐断。
人生在世,孤家寡人和单门独户终究只占少数,多半人都是近亲远亲一大堆,子孙昌盛的,甚至一个村子里都能论亲戚。有那么多拖累,就算他们愿意,亲戚们也不会放他们走。估计在地主富户出台这项政策后,不管是有意者,还是压根就没在沈家报名登记之人,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最让人不爽的是,这些盯梢之人还是各自亲戚。
恐怕目前林山县乡民最讨厌的就是沈家,沈家人进村之后,被扫地出门都有可能。
方天林想了一下,说道:“暂时先不动,等把人和物资送进荒谷,我们再作打算。”
沈家河没意见,这样他们负累就会少许多,行动起来会更加方便。
林山县大大小小的村落不少,其中不乏居住在山窝里的百姓,真要有意寻找,总能找到。况且林山县在前朝年间才并入国家版图,崇山峻岭中还生活着为数不少的山民,也就是真正的土著。双方虽然互有往来,还算和平,但也时有摩擦。
这也就意味着,林山县官宦富绅对于山林中的百姓掌控力度不高,甚至连山中到底生活着多少人,官府都没有一个确切的数目。
说起这事,不由令人唏嘘。
但凡消息灵通人士,都清楚在县衙里登记入册的人数,远少于实际人口。这不难理解,他们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逃避人口税罢了。尤其是在林山县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这些更没人管,报上去多少,就是多少,就连上面也不会派人跑到这山嘎达里查验。
百姓逃税终究有限,最为猖狂的还是那些本地乡绅。他们不光逃人口税,连田税也一并逃,谎报田亩数量,将上等田记为中等田,甚至直接归入下等田……如此种种,逃税的手段可谓是多种多样。
百姓和乡绅本是对立方,唯独在这一点上,他们站到了一起,而县衙却处在对立面上。
诸多逃税手段,使得县衙经费时常捉襟见肘。收不到足够的税赋,县衙运转就会出现停滞。知县莫百松每年光为这事就操碎了心,毕竟没人愿意当光杆司令不是?再加上本地官吏时不时拖他后腿,他也就比那些被完全架空权力的县令好那么一点,真的只是好那么一点,再不努力,他怕是要被当作吉祥物高高供起来。
莫知县早先还想过往上疏通一下,调离这个本地势力猖獗的地方,后来便歇了这个心思。他就是个穷小子出身,能捞着一个知县做,就已经够幸运,再想更进一步,那是千难万难。
他不是没尝试过,自问该做的都做了,可本地势力太强,他也没辙不是?他刚来那会,说话不好使,这很正常,新任官员除非后台强硬,否则大都如此,但努力许久,依旧憾不动几分,这就不合常理。只能说明这边太过偏远,官府控制力极弱,县衙不说可有可无,那也跟个摆设没太大差别。
本来,按照规矩,知县最多连任一次,也就是做满六年不管是上调还是平调,总该梛挪地方。莫知县以前也对此报以希望,现在早就死了这份心,他怕是要老死在任上。
莫百松在林山县知县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丝毫看不到调动的希望,便安心带着家人在这里生活。在林山县,再怎么说,他总归还是个人物,手中也有些权力,遭受责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比起在家乡当先生,做个田舍翁强过太多。
虽说心有不甘,但这么多年来,也差不多被磨平,除了缓慢发展一下自身势力,其他的,莫知县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也多亏了莫百松心宽,没有千方百计想着收拢权力,否则,他还有没有命在都是个未知数。越是偏远,朝廷辖制能力弱的地方,知县更新换代越快,有些是主动病退,有些则没的不明不白,那真真是一笔糊涂账。
难道朝廷真不清楚其中的猫腻?显然不是,除了部分不知民间疾苦,自小长在富贵窝里的官员,其他人都心知肚明。但他们大多都忙着争权夺利,无暇顾及这些,偶有个别官员提议,那正合了竞争对手的意,直接建议上峰派出提议之人的家人去这些地方就任。光这一条,就能让所有人都闭口不言此事。
方天林思索着同知县合作的可能性,转念一想便放弃。这次出来太过仓促,在没有彻底弄清楚林山县势力分布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后,便把人力市场那边碰到的麻烦放下,事已至此,再在这上面动脑筋,也改变不了眼下的状态,还不如把精力放到其他地方。
又过了会,文管事带回来一群人,大概有二十来个。
“笃笃。”
“进来。”
文管事:“两位老爷,人我带回来了,就安顿在楼下大通铺中。”
“家河,我们去瞧瞧?”方天林侧头笑看着沈家河。
“好。”沈家河欣然应道。
这次出山,方天林跟沈家河最重要的目的其实是招人,其他都还在其次。没有人,除非方天林能弄出一堆机器人,否则荒谷发展就会变得极为缓慢。这一点,方天林早就考虑过,问题是做机器人哪那么容易,把他跟孩子们所剩的生物力场能都用光,也制作不出几个。想来想去,还是按部就班,找人做事最划算。
照目前的态势来看,他们顶天能弄回去一两百人,这点人手显然远远不够。正因为如此,方天林才会把主意打到乡民身上。一个村一个村找,总能再多收获一些,尤其是那些生活在山里的百姓,整个家族被他们说动,为沈家干活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状况,方天林并不认为真有哪个家族会这么做。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愿意离开故土之人都不多,更不用说是整个家族。
大通铺要从侧门进,方天林进去瞧了一眼,条件很差,屋子两旁全是双层床位,还是连在一起的那种,其间只立了几根承重木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就中间留了一条走人的过道。
这里就是一些在城里找活干的劳力短时居住的地方。大通铺倒是没有收保护费一说,都沦落到住大通铺的地步,他们身上能榨出几个钱?抢谁也不会去抢他们,再说会住这里的绝大部分都是本地人,涸泽而渔的事情他们会尽量避免。把人都逼上绝路,以后谁为他们做事?
外乡人就不同,他们是能宰就宰,不能也得千方百计抠下一层皮来。
这一间房显然经过清理,比方天林路过这边时打眼看到的那两间干净一些,至少没有难闻的气味。
“人都在这?”方天林估算了一下,这里最多就二十几人。
“嗯,符合条件的就这些。”文管事心想,要是主家没有那么多条件,能找到的人会更多,起码翻倍不成问题。
不过最多也就这样,林山县没有大规模作坊,也没有大型矿山,就连石场都只有一个。这里的地主乡绅还算有远见,虽尽力捞钱,却没有太过苛刻,百姓只要不是遇上天灾,受疾病困扰,勤快点维持生活还是可以的。
这点上,文管事心里极为佩服。这在其他富庶的地方,很难做到,焚林而猎的事情他听过见过的不要太多。
也是因此,找活干的闲置劳力非常多,卖身为奴仆的却少,能有几十人,还是林山县城长期积累的结果。当然,被人牙子带到外地的另算。任何时候,都有唯利是图之人,有钱赚,冒点风险又算什么?更何况,林山县人口流动不大,又有本地富户盯着,人牙子一年也未必能做几趟远途生意。
若人口一直往外流,人牙子恐怕早就被本地士绅联合取缔。他们每次远行,回程时都会带进来一部分比较优质的婢仆,这些人极受地主士绅欢迎。